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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閣

(文/蘇雁濱)當《鄉(xiāng)愁》第一次留存在我內(nèi)心扉頁的時候,文昌閣便成為我最敏感的神經(jīng),不是久未謀面,而是不?;丶摇?/p>

也許算起來,我要比余光中幸運,他“船”的兩頭,一頭大陸、一頭海峽,回鄉(xiāng)的路太遠、太坎坷,而我”船”的兩頭,一頭瑣事、一頭借口,雖近,卻少有回家。于是,只待每年祭古,才略有小留,可畢竟或至年關(guān),或迎假日,遠客相至,故友來訪,更是不亦樂乎的忙碌......

文昌閣不大,住戶大約只有幾百家,分東組和西組,村落里有一條水渠,和一條小溪,水渠上有一座懸空的小橋,橋上用一節(jié)節(jié)水泥板相連,水渠下有一條蜿蜒的小溪,溪水很清,幾乎從未斷流,村莊里因楊樹居多,所以也叫白楊樹溝,而關(guān)于文昌閣,卻是相傳,一位姓馬的先人,由于妻子早亡,便一挑兩擔(dān)帶著兩個孩子,到這里落戶,后來兩個孩子發(fā)奮圖強,考得一個狀元一個探花,人們以此命名文昌閣??删烤乖谀膫€年代,現(xiàn)也無法考究了。

印象的文昌閣還是定格在那段少年時光,由于早年便隨父母移居縣城,回家的時間總是有限,那時的老家,只有奶奶一人,三間瓦房、兩間草房、院落中間是一棵從未結(jié)果的棗樹,奶奶總說棗樹有病,找人來瞧瞧,就能結(jié)棗,可直到奶奶不在,棗樹也未結(jié)果。房前屋后有兩棵大榆樹,據(jù)說,那是小姑姑出生那年種下的,榆樹很大,合幾人之力才能圍的起來,后來奶奶說,樹太大影響房子,便央人放了,留下了兩個大大的木樁,但在我少年時,那兩棵樹還都健在,每至中午,各家房梁上的煙囪,霧還未停息,七嘴八舌的眾人便圍聚在大榆樹下,各人各端一個碗,多是面食,少有干飯(我們這里說米飯,也說是干飯),有時也有一兩家包了餃子,便一定要給眾人嘗嘗,這時,多數(shù)是沒有人應(yīng)碗,唯獨只有小孩子們,成為最終的“贏家”,吃的不亦樂乎。奶奶做飯總是很晚,或許因為是一個人,也或許是忘了時間,奶奶的飯總是等眾人端起碗,才開始燒火,一邊應(yīng)付著眾人“三奶,還沒做好”,另一邊應(yīng)付著土鍋下的柴火,而燜一碗菜米飯是奶奶的最愛,可能是因為簡單,一勺豬油和肉,加上一滿瓢的清菜,半碗白米,半鍋水,便成就了奶奶一頓午飯,飯一下鍋,奶奶便站在廚房門口,和眾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有時說到莊稼,有時談起家人,但更多的是村莊里的“稀奇事”,其實算來也就是村里的一些八卦,午飯總能吃很長時間,有時把碗放在一邊,也要聊上一陣再散去,我總不習(xí)慣坐在人堆里端著碗吃飯,總是趴在屋里的四方桌上,一邊聽著大人的談話,一邊挑著碗里的青菜,記得有一年,奶奶帶我和表弟回家,本來說好要給我們宰只公雞,改善伙食,奈何公雞不知被哪個“黃鼠狼”叼跑了,雞沒吃成,反惹奶奶生了一肚子的悶氣,那天中午奶奶特意讓人捎回一斤肉,一邊嘆息,一邊做飯,第二天的清早,我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在喊,后來仔細聽才知道是奶奶在院子里叫罵,對鄉(xiāng)里人來說,這種叫罵也是一種宣泄,雖然明知雞也回不來了。

等我長大一些,由于面臨升學(xué),回去的日子就更少了,直到有一年奶奶實在不愿到城里和我們一起過年,我們才不得不回老家過年,那年奶奶很高興,特意到街市上買來一個很大的豬頭,嘴饞的我想早點吃到肉,可奶奶說要祭天,等初一祭完天才能吃,后來父親也在我的央求下買了一臺電視,可電視怎么也收不到臺,最后把天線掛在那課從未結(jié)棗的棗樹上,才得以解決。為了怕有老鼠、蟑螂,奶奶特意用陳年的艾葉點燃熏了一下午,三十晚上,奶奶跟我說了一大堆過年的禁忌:“餃子要說成是元寶、見人要說新年好、垃圾不能往外倒等等,但一到初一清早,我便忘進夢里去了。奶奶既不能說我,又不停的給我使眼色,現(xiàn)在想想,別提有多溫暖了。后來又回了幾年,直到有一年,我恰逢高考,老家打來電話,奶奶病重的厲害,大吐不止,父親和叔叔連夜回家接奶奶去了醫(yī)院,后來,由于怕奶奶一個人,犯病無人照料,從此奶奶便再也沒住到文昌閣,其中有一次老家有人辦喜事,奶奶特意早起,穿好衣服,我要幫奶奶穿鞋,奶奶扭捏著不讓,又說:”要不我不去了,去了麻煩,人老了事多......“,最后執(zhí)拗不過,被我和父親攙到車上,到家后,老家人都要讓奶奶在家多住幾天,可奶奶笑著說,不行了,腿使不上力。喜宴后,我提議回老宅看看,奶奶沒同意,說:看了幾十年,還是那個樣,沒啥可看的,我知道,奶奶那時已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后來,奶奶總喜歡住在姑姑家,每次去看奶奶,讓奶奶進城,奶奶總說,小妞妞(我姑姑的女兒,從小在奶奶身邊長大)離不開我,其實我知道,不是誰離不開誰,而是奶奶喜歡農(nóng)村這塊樂土,一個和地、和農(nóng)村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人,她離不開雞毛蒜皮,離不開東家里短!直到最后臥床,奶奶終于又被接回城里,這一次奶奶話也說不利索了,于是便很少說話,直到我結(jié)婚的那天,奶奶被叔叔用輪椅接到了飯店,那天行禮,司儀準備讓鞠躬,我執(zhí)意跪拜,奶奶很清晰的說了一聲:娃,便再也沒有下句。后來有一次,我在家特意包了餃子,給奶奶特意煮了一碗送去,可只吃了半碗便吃不下了,可再也沒和我提老家的事,有時,我故意說起,奶奶也不接話。那年夏天奶奶便去世了,是在凌晨一兩點的樣子,由于叔叔遠在海南,便多等了幾天,奶奶走了,回家就更少了!

不知不覺,原本的文昌閣,卻變成回憶奶奶了,或許印象深處的“鄉(xiāng)”,不是地點,不是距離而是那些永遠也找不回的思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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