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探尋曹家峴紅軍戰(zhàn)斗遺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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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初的一天,聽杜彬說想去渭陽鄉(xiāng)曹家峴堡子拍點資料。他特別提到,堡子是當年紅軍戰(zhàn)斗過的地方,這一下激起了我強烈的興趣,當即又約了兩位朋友同往。
曹家峴堡子距隴西縣城約30公里,經定隴路進入馬云路拐進渭陽本馱通村水泥路,說話間,就到了堡子所在的山腳下。經打聽,我們從堡子的東北角依坡而上,爬到了堡墻的最高處,看到了堡子中央偌大的一座墳塋。當時心情很是沉重?;貋砗笾钡降诙?心緒依舊低沉,腦子里總是閃現(xiàn)著前一天的所見所聞,于是寫下了《隴西曹家峴——六十位紅軍烈士長眠之地》一文,委托杜彬配圖做了一條微信,于當天通過微信公眾平臺刊發(fā)。
地處隴西縣渭陽鄉(xiāng)本馱村這個叫曹家峴的堡子,可以說與周圍好幾處山頭上矗立的堡子一樣,沒什么奇特之處。山堡建在山頂之上,海拔在2100米左右,登高遠望,眾山皆小,視野可及幾重山外。山堡呈正方形,應在30米見方,堡墻高度5米左右。堡墻之上外側一面現(xiàn)存有梢墻,內側有寬約30厘米的走道,可供一人自由行走,每面堡墻各有一條上堡墻的馬道,四角有墩臺。堡墻之外四面有環(huán)堡而挖的壕溝,深、寬都在2米之上,堡墻西側、東側有部分坍塌。如今看來也算險要,可想當年作為御敵之用,是相當堅固的。
關于堡子,我了解甚少。據說,在隴西2400平方公里的縣域內,有大大小小的各類堡子不下300處之多。和曹家峴堡子一樣,大多都建在高險之處,防賊御匪,易守難攻。
那是1936年秋的一天,一支由60來人組成的中國工農紅軍偵察部隊沿通渭方向過來時,在曹家峴突然遭遇大批的國民黨部隊,紅軍部隊來不及隱蔽,雙方即展開了戰(zhàn)斗。紅軍部隊看到雙方力量懸殊,退守至曹家峴堡子,居高臨下,依障堡險,還擊敵人。但面對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的國民黨部隊,終因寡不敵眾被敵人攻陷了堡子,紅軍戰(zhàn)士全部壯烈犧牲。雖有幾位戰(zhàn)士戰(zhàn)退到山梁上,也被追殺,無一生還。據隴西縣黨史辦編《紅色足跡》記載,見證人丁有堂(已去世)描述“現(xiàn)場極為慘烈”。
敵人撤出后,當地老百姓把犧牲在堡子內的紅軍戰(zhàn)士遺體抬到堡子中間,就地掩埋,形成一座直徑七八米的巨大墳塋。如今可以看到,墳塋周圍地勢明顯較低,可以推斷當時是就地取土掩埋。對犧牲在堡外的紅軍,他們也就近掩埋在農田里。直到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平田整地時,還挖出一些遺骨,老百姓又全部埋到了堡內的墳里,使這些昔日的戰(zhàn)友在地下得以團聚。
2017年初夏的一個下午,我和黨史辦小忠主任、文史研究員杜彬等人驅車幾十公里,走進了這個叫曹家峴的堡子,這個地下長眠著六十余位革命先烈的地方。盡管山坡上早已山花爛漫、雉雞啼鳴,到處綠意盎然,但面對眼前的景象,依稀耳畔殺聲震天、滿眼血雨腥風。一行人都一再談論那個沉重的話題。
好在天幫忙、人努力、政策好,如今的曹家峴乃至整個隴西大地生態(tài)優(yōu)化,山川秀美。我看到,墳塋周圍一簇簇狼毒花正在綻放,紅白相間卻又白得圣潔,紅得耀眼,似在告慰英靈。
這篇微信刊發(fā)后的幾小時,點擊量很快就達到了數百人,還有一些熱心的網友點贊、評論。其中一位叫“繁星”的網友寫道:歷史舊影,依然震撼人心,當歷史塵埃落定,喧囂一時的東西都將煙消云散,歷史遺跡是一面鏡子,保護遺跡就該成為共識,對歷史最好的尊重就是保護!網友“濤聲依舊”建議政府修繕立碑,列入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使長征精神代代相傳。也有一些網友提出質疑,“隴西金龍”指出文中見證人“丁有堂”應為“金有堂”。網友“如你所愿”提出:忠烈遺骨并非埋于堡子中央,中央土堆為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農業(yè)社燒土肥時留下的老虎洞,真正的忠烈遺骨埋在堡子西面的瓦砟地。還有一位網友對紅軍犧牲人數提出異議。第二天,我聯(lián)系到了“隴西金龍”,原來他是當年見證人金有堂的孫子,他說爺爺在世時常講起那場戰(zhàn)斗,兒時也從堡墻上挖出過彈殼,聽說有放羊娃從堡子內挖出過銹跡斑斑的駁殼槍。“隴西金龍”又通過《今日頭條》轉發(fā)了該條微信,幾天時間,點擊量飆升到了10000多人次。
圍繞網友的質疑,我即從1990年版的《隴西縣志》查到了如下記載:10月7日,紅九軍第二十五師離開隴西進入通渭后,又返回隴西境的七麻里一帶,師部駐七麻,第七十三團駐黃鼠灣。翌日凌晨,師部便衣隊30多人外出偵查國民黨毛炳文部隊的布防,第七十三團二營四連的30多人協(xié)同前往。從黃鼠灣出發(fā)沿梁將至隴西縣的林家坪時,突然發(fā)現(xiàn)毛炳文部兩個團的兵力已從林家坪、四咀堡、斜坡里分三路向紅軍撲來,紅軍在面臨三面受敵的緊急關頭,四連長急令部隊一邊阻擊,一邊撤退。當退至曹家峴時,便衣隊進入當地的一個破舊山堡準備防守,四連邊打邊退,人員犧牲過半,余者多已受傷。國民黨軍隊一部繼續(xù)追擊,一部將山堡團團包圍,雙方戰(zhàn)斗激烈。待七十三團聞訊趕來擊退毛炳文部時,四連僅剩10余人,而且均負重傷,便衣隊30多人全部犧牲。當年參戰(zhàn)的四連司號員曹盛芳因負重傷流落在陳坪(現(xiàn)住通渭馬黃岔村)。
通過縣委黨史辦張成瑜副主任聯(lián)系通渭縣委黨史辦,得知曹盛芳生于1920年,是四川巴中人,已去世多年,其后代不詳。
隨后,我做了兩件事,一件是再訪曹家峴。
我和文史研究員陳軍、林永剛再一次走進堡子,準確測量了堡子的相關數據。
我們還對一些村民進行了走訪。生于1932年的村民王慶老人回憶:紅軍在堡子待了幾天,向當地百姓找過吃的和棉被,幾個人把一頭豬打死后抬給紅軍,他印象非常深刻。他還特別提到,有幾位受傷的紅軍被國民黨部隊用麻繩串在一起從林家坪梁上去了隴西,趕來的另一撥紅軍追到林家坪梁上時,見國民黨軍已遠去,就又折回了。戰(zhàn)斗結束后,沒人敢進堡子,同村一王姓人卻趁天黑進入堡子,拿走了一些東西。前些年修林本路時,推土機在黃鼠灣梁上還推出過手銬和腳鐐,但已銹得都穿空了,稀奇了一陣也就隨手扔了。
1962年出生的村主任王璽雖扭傷了腳,仍一瘸一拐地為我們到處聯(lián)絡走訪對象。他回憶,小時候放羊時在堡墻上挖出過彈殼,做成火柴槍玩。
駐村干部楊想林還把我們帶到隴西潤源核桃基地管理部,見到了公司和熱心人張德祿等自費為遺址立的石碑。石碑高約1.6米,寬約0.8米,正中寫“曹家峴戰(zhàn)斗遺址”,右側寫“紀念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勝利八十周年”,左側是署名和立碑時間。我們看后,都很是感動。
利用市委黨校學習考察的機會,我走訪了榜羅鎮(zhèn)會議紀念館老館長高亞忠。談起失散老紅軍曹盛芳,他都了如指掌。他曾通過通渭石川李茂林介紹,走訪了家住通渭縣馬營鎮(zhèn)陳坪村馬黃岔社曹盛芳的五子曹改全。通過曹改全了解到,曹盛芳生于1917年1月9日,系四川省巴中市大中村人,是當年曹家峴戰(zhàn)斗的幸存者之一,負傷后由紅軍戰(zhàn)士抬著走,實在走不動了,就放在路邊一窯洞,當地好心人蘇老漢收留后療傷,后送于同村馬善人作養(yǎng)子,并娶妻生子(子女8人)。1984年10月,省民政廳為曹盛芳頒發(fā)了《紅軍老戰(zhàn)士光榮證》,每月領取70多元的生活補助。
通過網絡,一個叫張軍莊的人主動與我們取得聯(lián)系,稱他是隴西云田雷家咀人,他的爺爺張福祥也是當年紅軍曹家峴戰(zhàn)斗的幸存者之一。隨后他發(fā)來了張福祥生前的一些個人原始材料,從材料上了解到張福祥(曾名張德祥)生于1919年3月,是四川省萬源縣人,1934年2月參加了紅軍同志團,在紅九軍二十五師某連當號兵。1936年10月,在隴西黃鼠灣梁一帶與國民黨毛炳文部交戰(zhàn)中大腿負了重傷,在陳坪馬彥青家中養(yǎng)傷,隨后與部隊失去了聯(lián)系。解放前一直為當地人做工,與另一名失散紅軍曹盛芳同住一村。1951年土改后遷移到隴西縣云田公社雷家咀大隊當社員,1956年入黨,1978年5月去世。張軍莊還專門發(fā)來了通渭縣什川鄉(xiāng)漆麻村七旬老人李鳳儀(張福祥妻弟)的視頻。在視頻中,李鳳儀回憶,張福祥曾親口告訴他,黃鼠灣梁的戰(zhàn)斗打響后,首長叫沖鋒,他剛直起身,大腿就中了彈,是紅軍用馬把他馱到陳坪的。據李鳳儀講,解放后他已是大娃娃了,周圍人都說,黃鼠灣梁戰(zhàn)斗逃脫后失散于當地的有四人,除了曹盛芳、張福祥,還有什川街上的段婆兒(女)和八里灣一位姓肖的。據張福祥之子張興明口述,父親張福祥在世時,有一位來自陜西省彬縣的叫連宜(音)的老人曾到他家看望過他父親,并說他們都是當年曹家峴戰(zhàn)斗幸存的戰(zhàn)友。
另一件事是繼續(xù)查找有關資料。
《紅色足跡》(縣委黨史辦編)記載,見證人金有堂回憶,犧牲在堡內的紅軍由當地人就地掩埋。
縣委黨史辦《隴西革命遺跡普查登記表》對紅軍長征曹家峴戰(zhàn)斗遺址的名稱、地址、歷史由來、現(xiàn)狀及保護開發(fā)建議分別做了詳細說明。
《隴西軍事志》“紅軍長征在隴西重要作戰(zhàn)簡表”記述:作戰(zhàn)時間為1936年10月8日,紅軍部隊為紅九軍第二十五師便衣隊30多人和第七十三團二營四連30多人,國民黨部隊為毛炳文三十七軍兩個團,紅軍犧牲40余人,突圍10余人。
在會寧紅軍長征勝利紀念館,查到了兩份重要史料。一封是1936年9月27日《毛澤東、周恩來、彭德懷關于黨中央對紅四方面軍行動結果致朱德等電》。電文中稱:“我一、四方面軍合則力厚,分則力薄”,并在電文結尾明確指出:“因此,中央認為:四方面軍仍依照朱德等人九月十八日之部署,迅從通渭、隴西線北上,不過半月左右即可到達靖遠、海源域,從靖遠渡河;一方面軍跟即渡河,……二方面軍仍在外翼”。此電文說明曹家峴戰(zhàn)斗紅軍部隊是根據黨中央指示,從漳縣南來突破隴西守軍北上會師。而另一封重要史料則是1936年10月7日時任國民黨軍第三十七軍軍長《毛秉(炳)文關于紅軍突破渭河防線的報告》,《報告》又從敵方角度核實了曹家峴戰(zhàn)斗紅軍部隊的行軍方向、渡河時間及渡河時與敵軍的交鋒。隨后,毛炳文部自渭河北向通渭方向追擊,兩天后的10月8日拂曉,在距隴西縣城30公里外的渭陽鄉(xiāng)黃鼠灣梁一帶與返回來偵察毛炳文部的紅軍偵察部隊突然遭遇,由60多人組成的紅軍偵察部隊以犧牲自己的代價,利用將近一天時間,硬是拖住了敵人兩個團的兵力,從而保全了紅軍第七十三團的主力。
在查找資料的過程中,從縣委黨史辦得知,2011年6月28日,中共隴西縣委命名的全縣第一批黨史教育基地和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中赫然寫著:紅軍長征曹家峴戰(zhàn)斗遺址。
不忘初心,繼續(xù)前行。當年曹家峴戰(zhàn)斗中犧牲的40余紅軍烈士已經長眠地下81年了,幸存下來的10余位紅軍如今也多已作古,即便在世,也無法訪尋。硝煙早已散盡,道路依舊漫長。今天的我們,更應該對曹家峴堡子予以保護,明確其標識,供后人祭拜、瞻仰,讓偉大的紅軍長征精神世代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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