鄖西馬安:疙瘩寺的宗教文化已步入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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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曾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寺廟,相傳為唐初名將尉遲敬德所建。從盛唐至民國的千余年間,它聲名顯赫,名震陜南,傳說與朝廷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明清至上世紀(jì)八十年代流傳的《南京墳》《老和尚溝》《疙瘩寺傳奇》等諸多民間傳說,把這兒傳得神乎其神。
這兒,也是一座行將消失的寺廟。1976年,寺廟被毀,但還有13尊完整的石雕佛像。2007年《十堰文物志》出版時,這兒仍有4座完整的石雕佛像,“面部豐潤,雙耳垂肩,袒胸露腹,施禪定印”(《十堰文物志》第156頁)。而11年后的今天,佛像被盜,只有兩塊清代復(fù)建寺廟時所立的功德石碑,躺在荊棘中躲過一劫。
這兒的準(zhǔn)確坐標(biāo)是東經(jīng)32°56′30.53″、北緯110°09′20.65″,也就是鄖西縣馬安鎮(zhèn)白家山村疙瘩寺舊址?,F(xiàn)在,除了一個長滿荒草的大平臺、兩塊較為完整的功德碑、諸多斷殘石件外,基本看不到寺廟的痕跡。
但是,鳥瞰疙瘩寺的地形、地勢,古寺雖已破敗,卻難掩其往日的風(fēng)華。近兩年,筆者全方位收集整理疙瘩寺相關(guān)文獻(xiàn),收獲頗豐。疙瘩寺雖然殘破不堪,但生命力旺盛,薪火相傳,花開馬安川,果結(jié)惠家河。距疙瘩寺18公里,在馬安鎮(zhèn)惠家河村高山深澗的古佛洞中,有它的基因,它的蹤影,它的傳承或翻版,42座神像栩栩如生。
佛說死后重生。總結(jié)疙瘩寺史料、回顧疙瘩寺歷史后發(fā)現(xiàn),疙瘩寺還沒消失,主要原因是相關(guān)地名太多、邏輯體系太嚴(yán)密了。被毀的只是古寺,歲月流逝,時光打磨,與疙瘩寺相關(guān)的地名越磨越亮,相關(guān)的傳說越傳越神,佛寺文化越來越深厚,越來越久遠(yuǎn)。
古寺幽幽 古事悠悠
翻遍所有正史、地方史志,無論是 《二十四史》,還是《湖廣圖經(jīng)志書》《鄖陽府志》《鄖臺志》等地方志書,民國檔案以及1995年出版的《鄖西縣志》,都沒有疙瘩寺的記錄。
幾千年來,上津承東啟西、通南達(dá)北,地理位置固然重要,但是在區(qū)劃上總是邊區(qū)化,政治上總是邊緣化,諸多古跡未有記錄。比如店子鎮(zhèn)羅漢寨、槐樹林特場仙姑洞,有古碑跡、古傳說、古文化,大名鼎鼎卻未有記錄。疙瘩寺更是如此。
明清以來,馬安鎮(zhèn)以及周邊陜西省安康市白河縣、陜西商洛山陽縣等地,關(guān)于疙瘩寺的民間傳說多達(dá)20多個。其中,流傳最廣、老百姓津津樂道的主要有兩個。
第一個是關(guān)于疙瘩寺的介紹,由縣史志辦原主任王興華調(diào)查撰寫,錄在“文史資料第五輯”《鄖西雜史》一書中,2001年出版。書中“文物大觀”介紹:
馬安白家山有疙瘩寺,傳說建于唐代,山上道士很多,經(jīng)常有道士調(diào)戲婦女。一官女敬香,被關(guān)在地窨后未歸。后一官員扮一貨郎“賣花線”時發(fā)現(xiàn)此情,回去后搬兵來把廟毀掉。在明代又重修一次,又被燒掉,解放后“文革”中全部毀完。上面有個大墳叫“南京墳”,寺東有個大凹,叫“撒錢洼”,解放后農(nóng)民耕地時發(fā)現(xiàn)不少方眼銅錢。還有個碾磨溝,傳說當(dāng)時朝香人很多,所需大量米面就在此溝加工。另外山下和馬鞍川、五頂坪等地還設(shè)有客棧。
第二個故事是《鄖西愛情地名故事》一書中的《紫荊墳的由來》,由李維序收集,羅小紅、天路整理:
白家山——巍峨秦嶺支脈。
唐朝貞觀年間,唐太宗命大將尉遲恭監(jiān)修一座似皇宮般的祖師廟。疙瘩寺落成后,前三宮后四殿,寺內(nèi)正殿供著上千石雕神像和銅像神像,有方丈與和尚百余人,衛(wèi)侍、長工兩百之多,騾馬二十匹,耕牛幾十頭,耕地百余頃,收的糧食就地加工。山下兩條溝:碾盤溝有巨大的石碾石盤,兩匹騾子拉碾;磨溝有兩盤大石磨,由三頭耕牛推磨,一年四季不停地加工糧食,專供和尚、傭人食用。
一兩年后,祖師顯靈,威名遠(yuǎn)揚,遠(yuǎn)近信徒蜂擁而至,帝王大臣人人知曉。
太宗皇后生一小女,名曰紫荊公主,年幼多病。太后憂慮,許愿祖師,祈禱平安,半年后公主痊愈。公主長到十六歲時,身材窈宨,端莊秀麗,太后愛如掌上明珠。
為了還愿,太后命紫荊公主巧扮作富家小姐,帶幾名丫環(huán),攜帶御酒、金壺到疙瘩寺降香還愿。公主上香時,殿中忽然熏煙縹緲,霧氣彌漫,突然公主失蹤。原來被和尚們搶走,藏入地窨子去了。
一月之后,太后見公主久未回宮,奏于皇帝。太宗百般憂慮,魏征丞相覺得事有蹊蹺,便派一內(nèi)臣扮作賣花線的貨郎,前往疙瘩寺私訪。貨郎來到廟前,和尚們爭著買花線。和尚需要花線做甚?貨郎急返長安,回稟丞相,魏征立派三千御林軍前去疙瘩寺征剿。將士們包圍了寺院,仍不見公主,于是挖地三尺,終于找到了地窨子,發(fā)現(xiàn)公主和丫環(huán)們偎依一團(tuán),蓬頭垢面。
眾將參拜公主,公主淚如雨下,抽噎說:“我生于皇家,卻慘遭和尚踐踏,有何面目再見父皇?只有以死來報答父皇和母后養(yǎng)育之恩!”話音未落,便搶拔將士寶劍自刎身亡,幾名侍女也刎頸而死。將士們把女尸掩埋廟前一里土坡上,并把寶劍作為陪葬品,攏起小土包。葬后,將士們把百余名和尚全部斬首,火焚疙瘩寺。七日后這個小土包突然長成半里方圓一個大墳冢,墳前長了棵兩丈來高的椴樹。從此后,晚間過路的人常聽見墳內(nèi)有人隱隱約約地說話:“前三宮、后四殿,十二把金酒壺連一串。你若不相信,去問梅老漢。”
過了五代,其墳尚在,梅樹越來越高。百姓為了懷念紫荊公主,命名曰紫荊墳。
除上述兩個故事之外,《鄖西天河民間故事集》等民俗類書籍中還有十幾個有關(guān)疙瘩寺的民間故事,內(nèi)容大同小異,情節(jié)大致相仿。
上面兩個故事,第二個人物更飽滿,情節(jié)更曲折,故事更完整。從研究、考證的角度上看,有幾個問題需要探究。
一是疙瘩寺到底是誰人所建?何時所建?第二個故事說疙瘩寺為尉遲恭所建,為何馬安其它民間傳說為胡敬德所建?
二,第一個故事南京墳,第二個故事為紫荊墳,有何區(qū)別?撒錢洼、碾盤溝等地名,是否真的存在?相互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
三,疙瘩寺供的是什么佛?有幾條拜佛路線?
四,疙瘩寺頹廢后,被傳播或復(fù)制到什么地方?
古碑“開口” 古道“說話”
“茨溝”“老橫溝”“撒錢洼”……這些地名一直困擾著馬安鎮(zhèn)石塔河流域的父老鄉(xiāng)親。
文聲兵今年66歲,退休前擔(dān)任馬安鎮(zhèn)石塔河村黨支部書記多年?!拔遗鼙榱笋R安的山山水水,也走遍了石塔河的溝溝岔岔,真不知道這些地名到底是怎么來的,與石塔河、馬安有什么聯(lián)系?!蔽穆暠f:“我們研究了幾十年,也沒頭緒。老年人說老橫溝本名叫老和尚溝,沒有證據(jù),年輕人不信?!?/p>
馬安鎮(zhèn)自西而東有惠家河、馬安河(滲浴河)、石塔河三大流域,馬安河、石塔河之間橫亙著白家山,疙瘩寺位于白家山主峰附近。白家山西部是白家山村,東部是石塔河村、徐家灣村。
地名的命名都有來由和淵源。可是,疙瘩寺周邊地區(qū)的地名總讓人難以理解?!按臏稀庇袝r叫“刺溝”,長刺的樹并不多見;“老橫溝”無論怎么看,也不是橫著的;“南家山”也沒有姓“南”的……另外,還有化前溝、公館、營盤山、車匠溝、碾盤溝等幾十個地名,當(dāng)?shù)厝硕疾恢朗鞘裁匆馑肌?/p>
2017年,馬安鎮(zhèn)《福地馬安》編寫組面臨地方史志無史料、檔案館無文獻(xiàn)、鎮(zhèn)村無史料留存的艱難局面,只有一方面到外省、外縣收集紙質(zhì)文檔文獻(xiàn),一方面全面搜集整理馬安境內(nèi)的古碑跡、古道,讓“古碑開口,古道說話”。
2017年底,編寫人員在茨溝太山廟舊址中發(fā)現(xiàn)了一塊古碑,碑刻時間是 “大清嘉慶二十年(1815年)九月吉日”。碑刻的原因是:為了保護(hù)太山廟,池騰交、胡永太、徐宗祥三家商定,每家要么出地,要么出樹,永遠(yuǎn)供奉太山廟。三家議定后,把契約刻在石碑上,碑文由當(dāng)時的生員(秀才)李朝風(fēng)撰寫。碑文第一句話:“寺溝太山廟,古廟也!神威赫奕,□在李枝美地中,米木森□,莫敢伐廢。”原來,“茨溝”原名就叫“寺溝”,一條溝里有多座佛寺,故曰“寺溝”。
2018年初,筆者在馬安關(guān)村駱駝巷收集資料時,一塊王斯文和其愛人胡氏的合葬墓,解開了老和尚溝之謎。碑文記載: “王斯文,祖籍江西瓦西霸,后移江南安慶府桐城縣東鄉(xiāng)雨塘坳,后隨父遷至鄖西西鄉(xiāng)石板河保駱駝巷落籍。為考生于祖皇乾隆庚午年九月二十五日未時,享壽四十六歲……妣生于癸未年十一月十七日,享壽七十八歲,系本保老和尚溝生長人氏,卒于今道光庚子年四月二十二日……”對照王氏祖譜,王斯文系江西王氏一支遷到馬安后第二世祖。王斯文愛人胡氏,乾隆癸未年 (1763年)生,道光庚子年 (1840年)去世,虛歲78歲,與碑文相符。關(guān)鍵的是,胡氏生于石板河保老和尚溝,明清時期,石塔河被稱為石灘河、石板河,老和尚溝地名就這樣印證了。
今年以來,以地名溯源為突破口,馬安地名文化逐步解密。原來, “滲浴河”叫 “馬鞍河”,“大山”原本就叫 “天臺山”, “香龍寺埡”原名是 “享堂寺埡”……全鎮(zhèn)70多個地名都通過論證、考證追溯出原名,并且每一項考證都有依據(jù)。在研究疙瘩寺文化的過程中,地名溯源與古道、古家譜、古碑跡相結(jié)合,初步厘清了疙瘩寺文化的脈絡(luò),即 “一點三線”,一點即以疙瘩寺為中心點, “三線”即盛唐至民國時期到疙瘩寺拜佛的三條路線。
疙瘩寺:位于馬安鎮(zhèn)白家山主峰下約200米處,大約于公元630年尉遲敬德建造,前三殿后四殿,毀于清末至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尉遲敬德是胡人,史書又稱胡敬德。宋代以后,隨著地下水位下降,加上戰(zhàn)爭紛擾及毀佛事件,寺址從山頂往下遷了兩次。根據(jù)碑文,最后一次復(fù)建是皇清嘉慶三年 (1798年),山主汪巨嵐捐了六兩銀子,首人金德朝捐了五兩銀子。
南京墳:民間傳說中女主角 “官女”的墳,多數(shù)傳說是尉遲恭的女兒。公元629年,尉遲恭出任襄州 (今襄陽)都督,建了很多寺廟,鄖西有正仁寺、萬壽寺、疙瘩寺。至于疙瘩寺諸多傳說中的官女,民間以尉遲恭功勞大,多以尉遲恭女兒為原型, 《疙瘩寺傳奇》就如此敘述。后來傳說越傳越神,官女身份越來越高,又變成了唐太宗的紫荊公主。而在 《疙瘩寺》故事中,尉遲恭鎮(zhèn)守南京,其女兒從南京入漢江到疙瘩寺上香,故事就以南京為主線。徐文正在 《淺淡鄖西民間故事的特點》專門論述疙瘩寺與南京的聯(lián)系。其實正史中沒有紫荊公主。南京墳今存,位置在疙瘩寺東部山梁上,碑跡已被毀。
地窨子:傳說中疙瘩寺和尚囚禁官女的地牢,因佛寺遷址兩次,已無從可考。
撒錢洼:疙瘩寺山脊東邊。拜佛者或香客,為了敬佛、消災(zāi),站在山頂把銅錢扔在洼中。直到今天,還有老百姓能在洼中撿到銅錢。
碾盤溝:位于徐家灣村。順溝而上就是疙瘩寺主峰,交通便利。盛唐時期,以疙瘩寺為中心,馬安名山僧占多,和尚吃飯是個大問題。碾盤溝是制作石碾、加工糧食的最佳場所。
老和尚溝 (今老橫溝):寺溝內(nèi),專門供養(yǎng)疙瘩寺老弱病殘和尚,相傳有十八座磨盤。今已找到8座。
庵溝:位于徐家灣村,疙瘩寺主峰山腳,毀于文革,石碑尚存。自唐代起,尼姑庵常常建在大寺附近,主要目的是借助大寺的防護(hù)能力保護(hù)自己。
攔駕山 (今南家山):疙瘩寺主峰北面。傳說公主被囚疙瘩寺地窖,解救后不肯回宮?;实塾H自來尋,被諸神攔住圣駕。這是傳說的延伸。
第一條拜佛線路,故事中的南京線。這條路線與民間故事聯(lián)系緊密,地名之間的邏輯關(guān)系也非常嚴(yán)密。既然官女來自南京,這條路線就以南京為起點,即:南京→漢江天河口→觀音堂→五里坪 (今五頂坪)→雙掌→馬鞍關(guān)→營盤山→公館→寺溝 (今茨溝)→鳳凰埡→大寨→疙瘩寺。相關(guān)地名:車匠溝。
寺溝 (今茨溝):白家山東麓,第一條拜佛線路必經(jīng)之路。疙瘩寺供奉的是諸佛,老百姓把一部分佛請到寺溝建造小寺,比如龍泉寺 (寺溝腦兒)。寺溝諸寺也有旅店用途,香客舟車勞頓到達(dá)石塔河,先到寺溝小寺中休息一晚,沐浴凈身,第二天一早上疙瘩寺敬香。
營盤山:今為營盤山板栗基地。傳說古代南京高官來尋女或拜佛,所帶軍隊駐扎休息的地方。
公館:寺溝口。南京高官家人及隨從住宿的地方。
鳳凰埡:寺溝上部,香客從寺溝上疙瘩寺拜佛必經(jīng)之路,因官女身貴而名 “鳳凰埡”。同樣原因,疙瘩寺斜對面的山被稱 “鳳凰山”。
車匠溝:今澗架溝旁。官兵多了,或香客多了,車馬也多,專門維修馬車的一條溝。
第二條拜佛線路,傳說中的西安線。這條路線起至西安疙瘩寺,終止馬安疙瘩寺,即 “西安疙瘩寺→上津→香口→馬安長溝→武昌館→馬安疙瘩寺”。
西安疙瘩寺:準(zhǔn)確位置是陜西省西安市東縣門南小區(qū)2號樓以西,小寺已毀,今有疙瘩寺巷。西安疙瘩寺康熙時才有,是清初馬安疙瘩寺遭受重創(chuàng)后,由馬安疙瘩寺的僧人帶過去的。馬安疙瘩寺傳到西安后,開始叫“圪垯寺”,《西安歷史地圖集·西安城圖》(1735年)清晰標(biāo)注,同治年間改回“疙瘩寺”。
馬安古代歸上津管轄。秦代上津?qū)賰?nèi)史地,東漢時期上津?qū)倬┱滓?a href='/qinhan/' target=_blank>秦漢時期上津?qū)?a href='/yudu/' target=_blank>于都城長安的京畿地區(qū)。先秦時期馬安的天心山傳到長安后,就有了“天心街”,與疙瘩寺一樣,直到今天仍未改名。
長溝:石塔河上源,通鄖西香口、陜西漫川,古代溝通陜南、鄂西的重要交通要道,溝狹長平坦,故名長溝。
武昌館、黃金溝:位于徐家灣現(xiàn)村房對面。1995年,夏陽成老師翻修住房拆除屋基時發(fā)現(xiàn)大量磚砌建筑,每一塊磚上都有“武昌館”三字,就精心保管了幾塊。古代馬安連上津、豐利(今陜西白河)兩縣,交通四通八達(dá),“馬安→惠家河→過黃金溝→羊尾→白河”是一條繁忙古道。這條古道中,黃金溝位置很重要,似黃金般貴重,就命名黃金溝,地名從唐代一直叫到現(xiàn)在。這條古道附近的夾河?xùn)|溝也有一個武昌館。
化錢溝(今化前溝):從陜西漫川、山陽、西安到馬安疙瘩寺進(jìn)香的路線很多,其中一條不從長溝走,而是經(jīng)香口、過黃水河到疙瘩寺。沿黃水河而下,接近槐樹嶺時,遠(yuǎn)望疙瘩寺,巍峨無比,莊嚴(yán)無比,常有晚霞輝映出萬道霞光,看此情景,貴族香客以為佛光再現(xiàn),就把大批香表在此溝焚燒,這條溝就成了化錢溝。
第二條路線看似傳奇,其實與諸多史實吻合,也與前人研究吻合。王興盛在《鄖西古道》中介紹天漫古道:“此條道是近來 (1980年左右)才發(fā)現(xiàn)的。自天河口經(jīng)觀音、五頂、雙掌、石塔河、石埡子、分水嶺、寨溝、絞腸關(guān)、東云嶺至漫川關(guān),西達(dá)商州、西安。這條古道比走鄖西縣城上西安要早得多?!边@條路線與疙瘩寺拜佛路線是重合的。
第三條拜佛路線,傳奇中的白河線。這條路線起至陜西省白河縣城,終至馬安鎮(zhèn)疙瘩寺,既是疙瘩寺文化的傳播路線,也是疙瘩寺的新生線。
古樹佛花 古洞佛果
古樹,即馬安人口口相傳的斗笠樹。古洞,即古志書中的古佛洞,位于惠家河村西部。這與疙瘩寺有何關(guān)聯(lián)呢?拿佛教的因果理念看,斗笠樹就像疙瘩寺的佛花,古佛洞則是疙瘩寺的佛果。
文化的生命力在于傳播、復(fù)制、模仿、繁衍,佛教文化更是如此。唐初尉遲敬德在鄖西建造了三座佛寺:五里坪(今五頂坪)萬壽寺,火車嶺正仁寺,白家山疙瘩寺。按佛教慣例,諸多佛寺大都同名仿建,馬安疙瘩寺只有西安一處重名。其實,馬安還有一處佛寺,簡直就是疙瘩寺的翻版。
馬安疙瘩寺有一個共性特點、三個個性特點,別處很難復(fù)制。共性特點是,疙瘩寺與大多佛寺一樣,供奉多佛。疙瘩寺嘉慶三年(1798年)的碑文中寫道:“諸圣悉坐?!闭f明供奉的是諸佛,佛像為坐姿。《十堰文物志》記載,文革末疙瘩寺還有13尊石刻造像。這充分說明,疙瘩寺是一座供奉多座佛像的大佛寺。
疙瘩寺還有三個個性化標(biāo)志,一是“疙瘩寺”稱謂很少有同名的;二是疙瘩寺山頂上有一種樹,叫“斗笠樹”,傳說疙瘩寺和尚如果插上斗笠樹枝子,就能飛遍馬安諸山;三是圣水,其實是泉水,老百姓拜佛后當(dāng)成治病的藥水。
供奉多佛、周邊斗笠樹、帶“疙瘩寺”字眼,還要有圣水,這四項特征,鄂西北地區(qū)、陜南地區(qū)似乎很難找。其實離疙瘩寺不遠(yuǎn),就有一座仿照疙瘩寺建造的佛寺。這個地方雖處山頂,四項特征卻全部滿足。
通往疙瘩寺的第三條拜佛路線,即從陜西白河縣城出發(fā),無論是從郭家山經(jīng)界嶺到大廟,還是沿板橋河逆流到大廟,到大廟后都奔向同一個地點——古佛洞。到古佛洞之后,經(jīng)香爐溝、黃金溝到惠家河,再過姬家坪疙瘩山、小南溝到馬安川,再上白家山疙瘩寺。這條路線上重要節(jié)點:
疙瘩山:明初命名至今,在今姬家坪村,離白家山疙瘩寺約10公里。白家山疙瘩寺元末明初毀于戰(zhàn)火后,在姬家坪疙瘩山腳下的臺子仿建,疙瘩山由此得名。當(dāng)時仿建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因水土流失和人為影響,白家山疙瘩寺位置太高,嚴(yán)重缺水。沒有圣水,香火漸衰。而姬家坪疙瘩山腳下的臺子既不缺水,又不缺柴,更有好田好地。清初天主教扎根惠家河,在臺子建了天主教堂,仿建的疙瘩寺又遷往古佛洞。
古佛洞、圣水:位于惠家河村西部,東臨香爐溝,距離白家山疙瘩寺約18公里,洞高10余米,冬暖夏涼,有一泉水綿綿不絕。古佛洞原屬道教神洞,叫古廟洞。清初諸佛從臺子遷到古廟洞后,改名古佛洞。《同治鄖陽府志》:“古佛洞,撰河寨西十余里,佛座下有水涌出,流入小石池,清澈異常?!比募境S?,被香客譽為圣水。后來為了低調(diào)行事,改名為古家洞,沒有了任何宗教色彩。民國時期又復(fù)名古佛洞。今泉眼、小石池仍存,古碑5塊,洞內(nèi)設(shè)有42尊神像。
古佛洞雖處山頂,但不缺水、不缺糧田。因特殊地形,古佛洞到山頂僅百余米就一馬平川。上世紀(jì)八十年代《鄖西縣地名志》圖文,山頂仍有董家院、闞家院、黃家院,還有瓢湖。
斗笠樹:疙瘩寺傳說中的神樹。2017年在古佛洞附近黃金溝懸崖瀑布邊發(fā)現(xiàn)三棵,其中一棵高數(shù)丈,樹齡至少300年。2018年4月,在石塔河老和尚溝(今老橫溝)、車匠溝、澗家溝、七里溝發(fā)現(xiàn)約5平方公里次生楠木群落。湖北省林科院二級研究員、首席楠木專家張家來和工程師鄭蘭英現(xiàn)場踏訪調(diào)查后,鑒定為黑殼楠、潤楠兩個優(yōu)勢樹種,其中潤楠初步確定是金絲楠的一種。
地名是研究地方文化的“活化石”。近兩年,通過古碑、古道、古家譜、古文獻(xiàn)等多種渠道,解開了馬安的諸多之謎。疙瘩寺的文化剪影是:
公元629年,尉遲恭出任襄州(襄陽)都督,在鄖西建造了五頂坪萬壽寺、河夾正仁寺、馬安白家山疙瘩寺三座佛寺。尉遲恭字敬德,因為是胡人被稱胡敬德。
馬安疙瘩寺位于白家山主峰下200米處,前三殿后四殿,和尚多時幾百人。傳說唐代南京有一高官女兒到疙瘩寺敬香,被幾個敗類和尚看中,囚禁在疙瘩寺的地窖中。后來高官尋訪女兒至疙瘩寺,女兒被解救后不肯回家,拔劍自殺,所葬地方叫南京墳。事后,高官焚毀了疙瘩寺。疙瘩寺信徒、香客感念尉遲恭建寺功績,加上尉遲恭名氣大,又是門神,多以他女兒為原型演繹故事。
疙瘩寺宋元明清多次復(fù)建,最后一次復(fù)建是清朝嘉慶三年 (1798年)。清朝初年,疙瘩寺遭難,和尚傳經(jīng)送佛至西安,故西安亦有疙瘩寺,今已毀,疙瘩寺巷尚存。
疙瘩寺在陜南、鄂西北名氣很大。唐至明清時期,到疙瘩寺進(jìn)香主要有三條路線,第一條是“南京線”,即 “南京→漢水→天河口→觀音堂→五里坪 (今五頂坪)→雙掌→馬安關(guān)→石塔河→營盤山、公館→寺溝 (今茨溝)→鳳凰埡→疙瘩寺”;第二條是 “西安線”,即 “西安疙瘩寺→上津→香口→化錢溝 (今化前溝)→徐家灣武昌館→碾盤溝→疙瘩寺”;第三條是白河縣,即“白河縣城→夾河大廟→古佛洞→姬家坪疙瘩山→下川小南溝→馬安川→疙瘩寺”。古寺香火旺盛,古道四通八達(dá),古館星羅棋布,配套設(shè)施完善,相關(guān)地名近40個。
白家山疙瘩寺供奉多佛。元末明初戰(zhàn)亂頻繁,白家山疙瘩寺毀于戰(zhàn)火后,在姬家坪村疙瘩山臺子仿建。后天主教在臺子建天主堂,諸佛像遷往惠家河村香爐溝古廟洞,改名為古佛洞。今古佛洞五塊古碑尚存,供奉42尊神像。
這就是疙瘩寺文化的簡略介紹。既然疙瘩寺如此輝煌,那為什么在有碑跡、有石刻、有古文獻(xiàn)的情況下古縣志鮮有記錄呢?主要有五方面原因:
一是政治因素,主要是戰(zhàn)亂。鄖西秦頭楚尾,歷來兵家必爭。元末明初,這兒又是內(nèi)亂最激烈的地方之一。明初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上津全縣僅2792人,平均到馬安僅幾百人了。這幾百人中,有多少人懂文化?多少人能傳承文化?有幾個佛教徒?
二是地理因素,主要是裁撤頻繁。馬安古代歸上津管轄。上津曾23次建縣、7次設(shè)郡、4次置州,分別隸屬過陜西、四川、湖北,歸哪兒管轄都是邊區(qū)、邊塞。邊區(qū)的文化容易邊緣化,而邊塞的文化又是易碎的、難于傳承的。
三是宗教因素,內(nèi)外交困。外部政治原因主要是禁佛或滅佛。自唐以來,疙瘩寺經(jīng)歷過唐武宗李炎、后周世宗柴榮兩次大規(guī)模滅佛,歷受磨難。同時,宗教之間爭斗激烈,此消彼長。僅惠家河及其附近,就有柳吉溝腦兒道教祖師洞、香爐溝腦兒佛教古佛洞、臺子惠家河天主教堂三大宗教圣地,除此之外,還有東鎮(zhèn)寺 (今董正寺)、享堂寺 (香龍寺,已毀)、財神廟、太山廟等十幾個宗教場所相互穿插,宗教既熱又盛,受眾或信徒之間的矛盾可見一斑。根據(jù)碑文,僅清朝中期,疙瘩寺就復(fù)建兩次,時間分別是乾隆五十一年 (1786年)、嘉慶三年 (1798年),兩次間隔僅12年,山主都是汪巨嵐。
四是移民因素。馬安是著名的移民大鎮(zhèn)。目前已知97種家譜中,全部來自外省外縣。截至目前,沒有發(fā)現(xiàn)一種家譜來自馬安本土原住民。據(jù)1995年 《鄖西縣志》記載,馬安的方言只有一種,其母語系明清時期由安徽及鄂東黃州 (今黃岡地區(qū))一帶的人輾轉(zhuǎn)遷移而來。
五是疙瘩寺名稱難寫。其實疙瘩寺原名叫屹寺。疙瘩寺傳說中的金酒壺其實是銅的。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在疙瘩寺附近建電視轉(zhuǎn)播塔挖地基時發(fā)現(xiàn)一個明代的銅火酒壺,上面清楚地刻著“屹 寺記”。這把銅酒壺被馬安鎮(zhèn)供電所韓玄地收藏。
屹 寺中的 “ ”字,左邊部首為 “山”,右邊部首為 “達(dá)”的繁體字 “達(dá)”,清代以后屬異體字, 《康熙字典》中沒有收錄。難寫難認(rèn),還難傳播,久而久之, “屹 寺”被 “疙瘩寺”所替代?,F(xiàn)在的繁簡字庫中都沒有 “ ”字。這次,報紙為了刊發(fā),用組合的方法造了這個“ ”字。
經(jīng)過了嚴(yán)冬,經(jīng)歷了磨難,在新中國新時代,馬安疙瘩寺的宗教文化已步入春天。黨的十八大以來,馬安鎮(zhèn)黨委、政府根據(jù)有關(guān)宗教政策的指導(dǎo)思想,按 “自主自辦”原則,依法管理宗教事務(wù),深度挖掘宗教文化,全面提高新形勢下宗教工作水平。目前,惠家河古佛洞水電已通,游步道已經(jīng)建好。而白家山疙瘩寺的佛寺文化,隨著文獻(xiàn)不斷解密,研究不斷深入,會有更精彩的發(fā)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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