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 | 人間草木大青山
人間草木大青山
作者：劉華杰
◆編輯手記
近幾年來，北大教授劉華杰（吉林籍）非常高效地創(chuàng)作出版了《檀島花事：夏威夷植物日記》《燕園草木補》《崇禮野花》《延慶野花》以及《博物自在》等博物學著作。他同時成為博物學文化的重要倡導者與推動者。近些年，博物學與自然教育、環(huán)境保護以及生態(tài)文明、可持續(xù)發(fā)展包括傳統(tǒng)文化的諸多的“界面友好”，成為“顯學”之勢。特別是在深圳、杭州、武漢、成都、北京這樣的經(jīng)濟較發(fā)達城市，出版了很多帶有地域特色植物手冊、自然圖鑒，廣受讀者歡迎。
2016年12月末的一天，劉華杰教授在微信中告知他在吉林松花湖為萬科易居沃頓商學院的學員講授博物學課程，我聽了感到有些莫名，房地產與博物學有關聯(lián)嗎？后來他發(fā)來學員們與他互動的截屏，學員們表達他們的收獲。又有一天，他發(fā)來在萬科雪場雪道上拍到的東北百合的蒴果、大葉柴胡的莖葉的照片，皚皚白雪中，常人眼中的枯枝敗葉，在他眼中卻是春花與綠葉，是吉林這座青山乃至東北的特有植物。然后，他緊接著宣布，他要專此編寫一本植物手冊。當他問是否愿意出版時，我們當然覺得這是一種榮幸。
如何在出版中更好展現(xiàn)大青山的植物？我們沒有絲毫的猶疑。為了將他拍的植物特征最大化地體現(xiàn)，我們選擇了別的植物圖鑒很少使用的精裝、大開本；為了確保更多展現(xiàn)有特色的植物，全書共計700余頁；為了更好還原圖片色彩，也方便讀者查閱，我們選用了印刷《故宮日歷》的紙張，紙張薄且不透。無論誰拿到這本書，相信會感慨東北林地里靜靜開放的那些野花的驚艷之美。
吉林是劉華杰教授的家鄉(xiāng)，他向懷特和梭羅學習，以博物學的眼光聚焦大青山，在國家高度重視建設生態(tài)文明的今天，是吉林的一件幸事，也是中國的一件幸事。
楊虛杰 2018.12.9
劉華杰教授
東北山區(qū)植被的突出特征，是在平均海拔不算高的地方生長著大片森林，林地內生物多樣性保持完整，生態(tài)優(yōu)良。東北植物的物種多樣性當然不能跟四川、云南、西藏比，但也有自己的強項。在早春觀賞地被植物，沒有哪個地方能跟東北相比。
東北早春地被植物已經(jīng)引起北京、上海、廣州等地植物愛好者的注意，近幾年有不少人在周末乘飛機專程到撫松、白山、通化賞野花，經(jīng)常在長春轉機，卻沒有到附近的大青山來?，F(xiàn)在我可以正式推薦，到吉林松花湖大青山看植物也是不錯的選擇。
在大青山能看到哪些植物呢？
4月下旬至5月初，在大青山滑雪場周邊能輕松看到筆龍膽、側金盞花、平貝母、荷青花、山茄子、五?；ā⒍啾汇y蓮花、單花鳶尾、興安白頭翁等；夏季值得觀賞的野花主要有：毛百合、東北百合、黃海棠、吉林烏頭、黃連花、烏拉爾棱子芹、尖萼耬斗菜、藿香、辣蓼鐵線蓮、興安獨活、屋根草、興安升麻、紫菀等。8月中下旬主要觀賞：東風菜、旋覆花、敗醬、蹄葉橐吾、高山蓍、盤果菊、大葉風毛菊、美花風毛菊、山馬蘭、翼柄翅果菊、羊乳、薺苨、淺裂剪秋羅、山羅花、柳葉芹、白芷、寬葉蔓烏頭等。
燈蛾和胡桃楸
這里的野菜、野果、草藥也多極了，東北最具特色的品種幾乎都有，比如大葉芹（短果茴芹）、遼東楤木（刺嫩芽）、刺五加（刺果棒）、蕨（蕨菜）、峨?yún)?/a>、長裂苦苣菜（曲麻菜）。野果主要有東北茶藨子、山葡萄、庫頁懸鉤子、笸笸頭（牛疊肚）、毛櫻桃、松子（紅松的種子）、野山楂、軟棗子（軟棗獼猴桃）、狗棗子（狗棗獼猴桃）、山核桃（胡桃楸的果實）。后四者的數(shù)量比較大。藥材也頗豐富，比如在調查中不經(jīng)意間就看到了漢城細辛、穿龍薯蕷、地榆、黃檗、紅毛七、天麻、人參。有人會驚訝滑雪場邊有天麻和人參？一點不錯。
大青山高大喬木主要有：殼斗科的蒙古櫟，錦葵科的遼椴和紫椴，榆科的裂葉榆和春榆，無患子科的東北槭、青楷槭、花楷槭和茶條槭，薔薇科的水榆花楸、山楂和斑葉稠李，蕓香科的黃檗，豆科的朝鮮槐，胡桃科的胡桃楸，樺木科的白樺和碩樺，松科的杉松、紅松和樟子松。也能看到寄生在榆科、楊柳科及殼斗科大樹上的槲寄生。冬季樹葉落了，其上的“大鳥窩”看得更清楚。
特色灌木主要有：五?；瞥r莢蒾和修枝莢蒾，忍冬科的早花忍冬和金花忍冬，豆科的胡枝子，衛(wèi)矛科的衛(wèi)矛和黃心衛(wèi)矛，薔薇科的山刺玫，樺木科的毛榛，茶藨子科的長白茶藨子。
山茄子
特色藤本植物主要有獼猴桃科的兩種大藤子（軟棗獼猴桃和狗棗獼猴桃）和葡萄科的山葡萄。
我老家在吉林通化，卻從未認真想過要為吉林的某地編一本植物手冊。嚴格說，也偶爾想過，因為記憶中家鄉(xiāng)非常美，植物多極了。幾十年倏忽而去，具體的物種形象仍能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如蕨菜、刺嫩芽、猴腿兒、山凳子、豬牙花、山葡萄、秋子梨、東北李。也就是說，也曾想把個人印象、記憶描述出來，分享給他人。但是以前沒有相機，僅靠文字說不清楚。就算有相機，在膠片時代，想拍也拍不起。另外，小時候我知道的都是土名，土名是地方性知識，很重要，但沒法與外界交流。只有等我重啟博物學，自學了分類學，才有可能準確地介紹家鄉(xiāng)的寶貝植物。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萬科高級副總裁丁長峰先生。我們是校友，他本科國政系畢業(yè)，我本科地質系畢業(yè)，我們卻因植物相識！2019年北京世界園藝博覽會將在北京延慶召開，萬科集團在其中有一個植物館項目，我忝列為顧問之一。2016年冬季的一天，長峰又邀我來吉林松花湖滑雪并給易居沃頓的學員講一次博物學。沒有想到長峰竟然對博物學感興趣。這樣我就到了萬科松花湖滑雪度假區(qū)。
吉林松花湖，并不陌生，36年前參加全國地學夏令營時我就來過，當時在通化市一中讀高二。那次夏令營影響到我高考時報考了北京大學地質學系，博物學的種子悄悄地埋下。事后想來，現(xiàn)在我致力于復興博物學文化，確實與那次夏令營有關。
那次來也沒爬松花湖周圍的高山。坐在萬科先進的脫掛式高速纜車吊箱里，我們快速上了大青山。
美花風毛菊
那一次，除了講課就是滑雪。我是個植物迷，滑雪當中不經(jīng)意就會注意周圍的植物?！把垡娙悍枷M，何人重有惜花心”（林伯渠）。有一天，在雪道上我突然發(fā)現(xiàn)林緣有許多東北百合的蒴果，顯然是秋季之后留下的。走進樹林，見到黃心衛(wèi)矛張開的蒴果、大葉柴胡的莖葉、興安升麻的蓇葖、黃海棠的果序、鈍苞一枝黃花的總苞。又發(fā)現(xiàn)了林生茜草和寬葉蔓烏頭?？粗車陌讟濉⒋T樺、裂葉榆、胡桃楸、水曲柳、蒙古櫟大樹和獼猴桃屬大藤子，再瞧著林下的多種枯草，我猜測這里植物非常豐富，早春的地被植物一定差不了。第二天我專程乘A索道到了大青山最高點，用長焦拍攝了山頂公園中裂葉榆樹干上的槲寄生，然后慢慢從西側雪道邊走下來，只為了沿途在雪中看植物。菊科大葉風毛菊的枯枝非常多，還有最熟悉不過的蕨！
身著滑雪服，在雪地里緩慢地移動著，思緒飄到了家鄉(xiāng)吉林通化，回到40年前的童年。我忽然萌生了為這里編一本植物圖鑒的想法。為什么要為地圖上一個具體的“點”做植物手冊？了解懷特、梭羅、繆爾的人，以及知道《研究自己的鄉(xiāng)土》的人，自然會明白其中的用意。對于植物，坦率說我是外行。我只是愛好者，我沒有學過植物學。但我發(fā)現(xiàn)許多應該由專家做的工作卻沒有人來做，普通百姓和博物愛好者亟需收錄本地物種的植物、動物、菌類手冊，等了若干年也沒有太大進展，不能再等了。于是我親手為河北崇禮和北京延慶各編了一本植物小書《崇禮野花》和《延慶野花》，之前還為我們校園編過《燕園草木補》也積累了一點經(jīng)驗。它們并非高深的東西，并未填補自然科學上的空白，卻實實在在滿足了公眾的需求?！冻缍Y野花》和《延慶野花》都與滑雪場有一定關系，但并未鎖定具體的一個雪場、一座山，而這次將十分聚焦，只盯著一座山。
我喜歡雪（在雪地里玩耍、放爬犁實在是人生一大樂趣）、滑雪，也喜歡植物，關注中國的環(huán)境問題。我知道，相關事情不可能以簡單的對錯方式解決。在中國，滑雪業(yè)大發(fā)展是定局，不是要不要做的問題，而是怎么做的問題。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沒得說，但百姓滑雪也是一項權利，兩者可以找到平衡點、妥協(xié)點，通過努力，長遠看也可以做到共贏。西方國家建了那么多滑雪場，生態(tài)環(huán)境問題肯定遇到過也想辦法解決了，人家肯定積累了許多經(jīng)驗。我的想法是，從博物學的視角切入，通過調研，以具體的批評和改進建議介入過程，取代宏觀上的發(fā)牢騷和惡性攻擊。
能來滑雪的，在目前的中國，家庭經(jīng)濟條件算不錯的。這類人收入高，自身行為的環(huán)境影響也大，理應有高度責任感，他們的環(huán)境意識十分關鍵。我對任何事都講“人人有責”的推卸責任的做法持反對意見。即使理論上人人有責，責任性質和責任大小也不一樣。我希望來滑雪的人對雪場周邊的大自然多一點關注和了解，感恩大地，心懷敬意。
多被銀蓮花和董葉延胡索
做此書還有一個動力：想趁機為家鄉(xiāng)做點事情，我們大東北有那么多寶貝，應當向外界推介。東北將迎來新一輪大開發(fā)，希望上馬的不是污染嚴重的重工業(yè)、采礦業(yè)。以砍樹為主的老式林業(yè)更是提都別提。希望是環(huán)境破壞相對小的生態(tài)旅游、度假、有機農業(yè)類的開發(fā)。而發(fā)展旅游業(yè)首先需要改善軟環(huán)境，增強服務意識。
在大青山，建設雪道，運營滑雪場會不會嚴重影響生態(tài)環(huán)境？此問題我原來也沒底兒，還挺擔心的。一年當中，我反復上山，穿行林地、雪道、步道，除了看植物也特別注意生態(tài)狀況。實地考察后發(fā)現(xiàn)沒有原來想象得那么嚴重。東北雨水充足，跟北京、河北很不一樣，在這里只要措施到位，綠水青山會變得更美好。
推薦語：
《青山草木》用大量精彩照片介紹了吉林大青山的植物，為大眾鑒定此山的維管植物提供了工具書。本書在植物學普及方面作出了重要貢獻，也為大青山植物區(qū)系研究提供了基礎資料。
——王文采（中國科學院院士、植物分類學家）
華杰用一整年的時間深入考察吉林松花湖大青山，實地拍攝了大量植物照片，這部《青山草木》既是對中國飛速發(fā)展的滑雪度假事業(yè)的具體支持也是一種善意的監(jiān)督，提醒公眾尊重自然，保護生物多樣性。歡迎朋友們來萬科松花湖度假區(qū)滑雪、觀賞植物！
——丁長峰（萬科集團高級副總裁，2019 北京世園會萬科植物館館長）
劉華杰的博物學新作《青山草木》介紹了萬科松花湖滑雪場所在地大青山景區(qū)的植物。此書用精美的圖文展現(xiàn)了大青山春花、夏葉、秋實、冬雪的四季景觀，以及當?shù)爻Ｒ姷幕ú輼淠荆渲屑扔絮r活的植物原生境照片，又有壓制精良的標本圖像，在細節(jié)方面，如喬木的樹皮特征、草本植物的幼葉、菊科植物的總苞片、果實開裂的狀態(tài)、蕨類的孢子囊群等都有豐富的展現(xiàn)。
——劉冰（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植物分類專家）
本文刊于2018年12月13日《吉林日報·東北風》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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