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碩里阿拉 努爾哈赤“創(chuàng)業(yè)之城”的前世今生

碩里阿拉 努爾哈赤“創(chuàng)業(yè)之城”的前世今生

有人說,清太祖努爾哈赤的傳奇人生,是由五座古城穿綴而成的,它們分別是:赫圖阿拉、界藩、薩爾滸遼陽、盛京(今沈陽),但還有一座被叫錯名字的遼東山城被世人遺忘了,它的真名叫“碩里阿拉”,那是努爾哈赤的“創(chuàng)業(yè)之城”,是愛新覺羅氏的崛起之城,它儲滿了女真人對未來的無限憧憬,也潛載著大清王朝的記憶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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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阿拉古城其實是“碩里阿拉”城

在今新賓滿族自治縣永陵鎮(zhèn)煙筒山東南、二道河子與其支流金崗河交匯處南岸的山崗上,有一座百年古城,遺址提示碑上標注為“費阿拉城”(亦作“佛阿拉”),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費阿拉”為滿語“舊崗”之意。當?shù)厝肆晳T稱后金第一座國都赫圖阿拉為“老城”,稱費阿拉為“舊老城”,從時間順序上講,費阿拉在前,赫圖阿拉在后。而據原撫順博物館館長、清史學者肖景全考證,這座老城的準確稱謂不叫費阿拉,應稱“碩里阿拉”,因為此城建在碩里崗上,故名“碩里阿拉”,“阿拉”為女真語的“崗”的意思。

新賓碩里阿拉城,如今被誤寫成“費阿拉城”或“佛阿拉城”(張松攝)

肖景全表示,費阿拉這個名字,如果指的是二道河子舊老城,那么在赫圖阿拉時期,即天命四年(1619年)以前,這個名字就應該出現(xiàn)在《滿文老檔》里。而努爾哈赤從萬歷三十一年(1603年)遷到赫圖阿拉,到萬歷四十七年(1619年)遷離赫圖阿拉,期間有十六年之久,無論是《滿文老檔》,還是《清太祖武皇帝實錄》的記事,均未出現(xiàn)過“費阿拉”這個名字。費阿拉之稱開始出現(xiàn)在《滿文老檔》里,是在萬歷四十七年努爾哈赤離開赫圖阿拉的第二年。在后金官方眼里,費阿拉這座舊崗城,是個非常重要的地方,它一共十六次出現(xiàn)在《滿文老檔》的記載中,這說明,費阿拉應該指的是赫圖阿拉(赫圖阿拉是女真語的“橫崗”之意)。簡言之,“橫崗”一詞,在努爾哈赤率眾離開赫圖阿拉后,換成了“舊崗”,即赫圖阿拉變成了費阿拉。赫圖阿拉時期,八旗制度已經完善,各級職官已經確立,女真國家——大金正式建立,努爾哈赤已經消滅了分裂勢力,他與子侄牢牢控制了后金政權,在這種形勢下,天命汗努爾哈赤也要像大明皇帝那樣,定禮儀、明尊卑、辨貴賤,樹立絕對權威,號令天下了,因此朝會制度應運而生,這也間接證明,《滿文老檔》中的費阿拉這座舊崗只能是赫圖阿拉而絕不會是二道河子舊老城。也就是說,赫圖阿拉與費阿拉本是一座城,是一座城的兩個不同稱謂,碩里阿拉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舊老城,即明朝所稱的“虎城”、“酋巢”、“建州老營”。

“《滿洲實錄》卷一在‘滿洲發(fā)跡之處’,繪有‘建州老營’的三層樓臺圖,這應該是努爾哈赤所建城池的示意圖。值得注意的是,圖旁邊標注的滿文為‘Soliala’,漢文標注為‘碩里崗’,這里的漢文標注有問題。‘碩里’是滿文‘soli’的音譯,‘崗’是滿文‘ala’的意譯,但同圖中的‘hetuala’卻沒有漢譯為‘赫圖崗’而是譯作‘赫圖阿拉’,一圖之中兩種譯法,令人不解。我認為,根據滿文的標注,將‘碩里崗’稱作‘碩里阿拉’為好,可與‘赫圖阿拉’的譯稱相統(tǒng)一。過去,學界一直認為費阿拉是二道河子舊老城,這是一個需要糾正的清前史命題?!毙ぞ叭M一步闡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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碩里阿拉 與女真人淵源甚深的“建州老營”

碩里阿拉古城與女真人的淵源很深。明正統(tǒng)年間,這里曾是建州衛(wèi)首領李滿住居住的城寨,這座山城還曾是努爾哈赤五世祖董山的營地,明朝稱其為“建州老營”。明成化年間,此城曾兩度毀于戰(zhàn)火,淪為一片廢墟。

努爾哈赤起兵后,在“建州老營”的廢墟上筑起城池,并建宮室,史載,“丁亥年(萬歷十五年、公元1587年),太祖于首里口虎攔哈達(也可譯作呼蘭哈達,即煙筒山)下東南河二道—— 一名夾哈、一名首里——夾河中一平山,筑城三層,啟建樓臺”,文中所提的首里口虎攔哈達下的城池就是碩里阿拉城。

碩里阿拉城的烽火臺遺址(張松攝)

碩里阿拉城址所在山崗南高北低,中間為老城溝,西為高家溝,東北為金崗河,西北隔二道河子與煙筒山相望,有三重城墻,由外向里依次為套城、外城和內城。

1939年,日本高橋匡四郎、廣松建二郎和渡邊三三等對碩里阿拉城進行了調查發(fā)掘,得出初步結論:該城的城墻,……呈三層半圓形。城壁的結構是內部疊自然石,其上堆土的石筑法。

2008年“三普”期間,肖景全、關晉、唐旭哲等專家對此城又多次踏查,對城址的了解又進一步,確認城墻共有三重:第一重城墻——套城墻,即乾隆四十四年《盛京通志》所稱的“郭”墻、《興京二道河子舊老城》中所稱的“套城”、“套城址”;第二重城墻——外城墻,是目前保存最好的墻垣,墻垣沿簸箕狀山體的邊緣以土石修筑,整個外城墻總長度約為5750米,共有三處城門,城門一側有泄水通道,單獨水門共有6處;第三重城墻,即所謂內城,其面積的大部分位于全城的東部,它是以“罕王殿”為中心,在整個外城中間,依地形起伏,曲折修筑了一條約2100米長的連接東墻和南墻的墻垣,內城墻周長約為3980米,其中與外城共用墻垣約1850米。內城墻上,從東北向西南,依次修筑了4座城門和5座水門。與外城墻門址不同的是,內城墻的城門,都沒有修成甕門。

肖景全認為,碩里阿拉內城位于全城南部偏東,地勢高峻,屬于山城部分,城內地形嶇崎起伏,出入不方便。因此說,碩里阿拉并不能算是一座嚴格意義上的山城,而是一座平地城(套城)、崗城(外城)和山城(內城)相結合而成的一座依山傍水、具有女真特點的城池。

碩里阿拉城內建筑址大多無存,特別是套城內,是當年居住人家最多的地方,但因處于平地且離村莊較近,農民種田及建房拆石,努爾哈赤時代的平地居住址早己蕩然無存了。

最早對碩里阿拉城進行具體描述記載的,是萬歷年間的李朝人何世國。在他的記述中,碩里阿拉城內外居住人口不多,“內城中,胡家百余;外城中,胡家才三百余;外城外四面,胡家四百余?!痹诖顺侵校幢阋耘瑺柟嗟膰髦?,能住上帶木柵門的瓦房已經不錯了,較之后來遷都沈陽、北京后所建的富麗堂皇的宮殿,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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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碩里阿拉時代”的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在碩里阿拉生活了十六年,他雖于此稱王自立,但對外名義還是大明王朝的守邊官吏(建州左衛(wèi)都督僉事、龍虎將軍)。在這一創(chuàng)業(yè)時期,努爾哈赤對統(tǒng)轄的建州女真各部落雖有指揮權,但與各部首領之間的人身隸屬關系并不十分嚴格,還保持著某種上下相對的平等關系,那時女真人的上下級之間,尚未形成規(guī)范的“君臣禮儀”。另外,努爾哈赤的胞弟舒爾哈齊還自領一撥人馬,似有與其兄分庭抗禮之意。

碩里阿拉城門遺址(張松攝)

朝鮮人申忠一在《建州紀程圖記》中記載,在著裝上,建州官員“上下同服”,努爾哈赤“頭戴貂皮,上防耳掩,防上釘象毛如拳許……諸將所戴,亦一樣矣”。努爾哈赤“身穿五彩龍文天益,上長至漆(膝),下長至足,皆剪裁貂皮,以為緣飾。諸將亦有穿龍文衣,緣飾則或以貂,或以豹,或以水獺,或以山鼠皮”?!靶∏酰ㄊ鏍柟R)體胖壯大,面白而方。耳穿銀環(huán),服色與其兄一樣矣”。“奴酋出入,別無執(zhí)器械軍牢等引路。只諸將或二或四作雙,奴酋騎則騎,步則步而前導,余皆或先或后而行”。宴飲時,“努爾哈赤門族(門族,即家族或宗族)及其兄弟姻親,與唐通事在東壁;蒙古、沙割者(薩克察)、忽可(虎爾哈)、果乙者(瓜勒察)、尼麻車(尼瑪察)、諸憊時、剌溫(忽剌溫)、兀剌(烏拉)各在北壁;奴酋女族在西壁;奴酋兄弟妻及諸將妻,皆立于南壁炕下;奴酋兄弟等則于南行東隅地上,向西北坐黑漆倚(椅)子,諸將俱立于奴酋后。兀剌部落新降將夫者太(布占泰)起舞,奴酋便下倚子自彈琵琶,聳動其身”。一派上下和諧,不分尊卑的場面。對此,肖景全的看法是:之所以出現(xiàn)上述情況,是因為此時,努爾哈赤還沒正式建立國家,八旗制度還沒有最后確立,職官制度遠未完善,努爾哈赤本人尚未樹立絕對權威,更遑論建立一人獨尊的朝會制度了。碩里阿拉城,是明朝“屬夷”女真建州左衛(wèi)衛(wèi)治所在,也是努爾哈赤起兵統(tǒng)一女真各部的根據地。立足此城,他先后平滅了輝發(fā)、哈達、烏拉等部,古勒山一戰(zhàn)擊潰九部聯(lián)軍,聲名大振;他于此收降了蘇完部、董鄂部、雅爾古部等三部軍民,實力激增;萬歷二十九年(1601年),努爾哈赤在碩里阿拉城改編牛錄,將所聚之眾每三百人立一牛錄額真管屬,締造了女真國家的雛形。碩里阿拉時代,是一代雄主努爾哈赤勵志奮爭的創(chuàng)業(yè)期,憑借十六年(1587—1603)的非凡努力與天意眷顧,曾經兵微將寡的努爾哈赤羽翼已豐,并正式登臺亮相,徐徐拉開與明王朝角逐天下的大戰(zhàn)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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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遷往赫圖阿拉的真實內因

在碩里阿拉,努爾哈赤順風順水居住了十六年個年頭,卻突然決定遷居到離碩里阿拉僅三千多米遠的赫圖阿拉,從一座城池遷到相距并不遠的另一座城池,有何內因?

關于遷徙的原因,有學者認為,一是碩里阿拉缺水——“城中泉井僅四、五處,而源流不長,故城之人,伐冰于川,擔曳輸入,朝夕不絕”(《建州紀程圖記》);二是地狹窄——三面環(huán)山,一面阻河,前無開闊之野,后無遼闊腹地;三是山崗高峻——在軍事上,雖有利于出攻,卻不利于入守,且不宜向四面發(fā)展。

在肖景全看來,努爾哈赤遷往赫圖阿拉城的原因,主要有兩條,其一,誠如有學者所說,碩里阿拉城內用水十分不便,特別是內城,地處高阜,打井很難,運水費力;其二是外城與內城里邊,溝壑縱橫,崎嶇不平,往來交通,甚為困難。為解決這兩大問題,努爾哈赤選擇了地勢相對平闊,用水比較方便的赫圖阿拉,增修擴建,遷去居住。碩里阿拉與赫圖阿拉相距甚近,所謂因碩里阿拉“無遼闊腹地”、“不宜向四周發(fā)展”故而遷離等說法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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碩里阿拉古城的“女真記憶”

筆者曾于2012年初春與2016年秋,兩次探訪碩里阿拉這座女真古城。2012年春寒料峭、草木未蘇之時來此城,尚可看清這座古城的大體輪廓:依山而筑的綿延土墻、平地凸起的烽火臺以及山崗最高處遺跡模糊的“罕王殿”。城門內的平地,已被辟為農田,但因地域狹小,拖拉機難以施展,村民仍采用原始的牛耕作業(yè)。向村民問及此城歷史,沒人講得清楚,僅知城內出土過一些農具、刀劍、銅錢及青花瓷,多為百年前的實用之物。村民關心的是這座古城何時復原,何時開發(fā),他們也好動遷換個地方。碩里阿拉城內交通不便,由城門至罕王殿,道路曲繞,冰雪一化,處處水洼泥坑,且山風凜冽,一股寒風撲面打來,能把到訪者凍得瑟瑟發(fā)抖。

撫順清史學者肖景全先生糾正了“碩里阿拉城”寫成“費阿拉城”之錯(張松攝)

2016年秋再來此城,還是那條車馬難通的泥濘路,還是那座隱約可見的城門址,方位無誤,舊照猶存,但身置城中,卻恍若隔世,落葉松、苞米地、蘿卜田、跳飛無序的壯肥螞蚱,及半懸天外那輪慵懶的午后暖陽……唯剩幾塊青黑的城墻殘石,也粘附上枯藍的苔蘚,有如這座百年古城的“老年斑”。

隨著印象中的碩里阿拉古城的消弱,有關它的光陰記憶也凋落成史料中的零碎信息:在這里,出任大明建州左衛(wèi)都督的努爾哈赤與鄰邦使者迎來送往,歷經無數(shù)血戰(zhàn)與艱忍熬磨,他終于站穩(wěn)腳跟,打出了一塊屬于自己的地盤;那時,他與其弟舒爾哈齊共享此城,一道夢想著未來的財富與榮光,為這并非遙不可及的誘人目標同心同力,何曾想到那一天真的如愿到來,竟是兄弟二人的骨肉相殘,分道揚鑣;那時,努爾哈赤以其隨身以俱的領袖魅力,打動了何和禮,收納了董鄂部,憑借這支董鄂精兵,贏取了載入史冊的薩爾滸大捷,開創(chuàng)了大清王朝的百年國基!

碩里阿拉城,它曾經人喧馬嘶、日夜鼎沸,釋放著那個已逝年代的活力與張揚,而今,卻化歸于鳥鳴蟲啾的山林寂靜,以致,一些慕名而來的探訪者旨在懷舊的考古之旅,竟無意變?yōu)橐淮未螑澣蝗羰У囊巴饨加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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