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識高家堡，從一塊精美的石雕開始
萬佛洞石窟
石窟藻井上的豐富圖案
石窟內蓮座佛像未存，但壁上小佛像諸多
再識高家堡，從一塊精美的石雕開始。
具有立體感的浮雕圖像讓人眼前一亮，石雕人物刻畫線條流暢，衣紋周密。五官、毛發(fā)經過歷史的撫觸略為模糊，卻不失精彩。最令人驚奇的是，石雕人物色澤艷麗，場景華美異常。
石雕發(fā)現(xiàn)于高家堡的萬佛洞石窟西側。萬佛洞石窟開鑿于明，經數(shù)次擴建，現(xiàn)存石窟二十多處深淺不一，或獨居聳壁或洞穴相通，是陜北罕見的一組摩崖石窟，有較高的考古價值和藝術觀賞價值。這塊精美的石雕是在近期對石窟進行整理修復時出土發(fā)現(xiàn)的。
石寬約一米，高約六十公分，厚處近五十公分。因從整石上脫落，周遭又未有其余場景佐證，與石初見時，她并未確定年份及身份，寂寂然與其它幾塊殘損的石雕堆放在發(fā)現(xiàn)處。
這是一幅恭迎的翩翩場景，石上人物栩栩如生，衣袂飄飄，又兼色澤艷麗，神似、意境、氣韻俱佳，主人依榻，侍女恭立，樂人懷抱曲頸琵琶，又有兩位侍女持長柄羽扇。再觀來者，為一衣著華麗的仕女，未知身份，其身佩帛蜿蜒，儀態(tài)恭謹，足見主人身份的尊貴。
石上來時路引發(fā)許多揣測，這樣精美的石雕在陜北并不多見，人物造像和場景也足夠引發(fā)眾人的無盡遐想。
該當如何掀開歲月的塵埃，去發(fā)現(xiàn)一段封藏已久的歷史呢？
高家堡在陜北處于黃土高原北緣，黃河及其支流窟野河與禿尾河的三角洲，河套之內。
高家堡在陜北乃至全國、世界都有非常高的知名度，因為這里擁有石峁遺址。石峁遺址還在發(fā)掘，但已經有了輪廓。這是一扇久久沒能敞開的門，門后面是石破天驚的偉大歷史。
但撇開石峁遺址這久遠歷史，高家堡的歷史本身就是華麗的。保存完整并沿用至今的高家堡古城本為軍事防御所需，卻成就了商貿重鎮(zhèn)近六百年的繁華。城內街道現(xiàn)以中興樓為軸心，向東西輻射為東西街，向南北輻射出南街和北巷。二水繞城，四山環(huán)護，風物靈秀，城內雕梁畫甍、翹角飛檐，城外石洞風清、阡陌縱橫、春柳秋葭。
諸多文物、文史專家及愛好者對石雕的來歷表現(xiàn)出濃厚的興趣，石雕上的人物塑造讓人浮想聯(lián)翩。眾人覺得頗有南北朝或晚唐的風韻，又似乎近明。而場景的塑造又不似普通顯貴之家能有規(guī)制，想到古代對禮制的講究，石頭后的故事仿佛更為撲朔迷離。
高家堡鎮(zhèn)上有明代所建的中興樓，樓上有題刻“幽陵瞻”。高家堡街上的老者說，站在中興樓上可以望見幽陵，里面埋著的可是皇帝的女兒哩。老者言之鑿鑿，雖無實據(jù)，但這樣的傳說足夠引發(fā)無數(shù)想象。
一段《高家堡堡志》把故事引到了更遠的地方，書中記載：高家堡早在唐代時就聲名遠播塞外。貞觀四年（630）于鎮(zhèn)東置幽陵都督府統(tǒng)轄邊疆胡人，乾元元年（758），又以和親之策柔服少數(shù)民族，肅宗恩允幼女寧國公主下嫁回紇可汗磨延啜，封其為英武威遠毗伽闕可汗，于鎮(zhèn)東石峁為其敕建英寧府。
寧國公主嫁的可汗本來就年老體衰，公主嫁后不久，可汗就歸天了。按照回紇人風俗，未亡人是要殉葬的。在《資治通鑒》中有這位寧國公主后面的故事：可汗回紇欲以寧國公主為殉。公主曰：“回紇慕中國之俗，故娶中國女為婦。若欲從其本俗，何必結婚萬里之外邪！”然亦為之剺面而哭。
寧國公主還朝，但她的陪嫁中有皇室宗親的女兒，稱“小寧國公主”，從回紇俗，又改嫁給老可汗的兒子。這樣的女子，在偏遠地帶身份也算顯赫，但在正史上，此后再沒有了她的記錄。
人們開始了大膽的猜想……
萬佛洞據(jù)近年的文物普查屬于明代石窟，但當?shù)厝艘恢眻孕?，石窟是南北朝時期北魏時所開鑿。歷史可謂是一個錯綜復雜的謎團，厘清一處文物遺址的演化譜系，單憑文獻考證注定無功而返。
千佛洞和萬佛洞均為斷巖鑿成，開窟宏深，因石造境，滿壁佛像排列有序，施朱著彩，千佛千面，藻井穹窿而弓，祥云瑞獸，麗景繽紛。萬佛洞鑿有天然石柱兩根，四面八棱，造像層疊，有神工鬼斧之妙。洞外有明清石刻“須彌勝景”“別開天地”“小江南”以及對聯(lián)、詩辭多處，書事各有千秋。洞頂建石佛塔一座， 高三米有余。千佛洞殿外亂石肆意，窯殿內斷壁殘垣隨處可見，佛像幾無蹤影，只有石頭做的佛座孤單地立在那里。窯殿內唯一保存較為完好的只有墻上的石壁，上面隱約可見各種佛像，不過也因風化嚴重，難以辨清；洞口的石柱裂開了好幾個口，石刻對聯(lián)被風蝕得殘缺不全；由于漏水，洞內頂部的壁畫色彩逐年斑駁隱退，巖壁上的石刻佛像早已被偷盜者鑿走，洞內的石碑亦斷裂。
石窟的背后是否有更遠的歷史呢？
在古人的信仰世界中，建筑絕不只是工程技術的產物，也是神圣性的營造過程。新發(fā)現(xiàn)這塊刻著人物石雕的同時，還出土幾塊散落周圍的蓮花紋拱形石雕。然石頭的斷裂，與周遭環(huán)境的分離，都讓事實撲朔迷離，更容易讓人浮想聯(lián)翩。
石雕是石窟的新發(fā)掘還是墓刻呢？
與這塊精美石雕的又一次相見，在位于神木石峁遺址管理處的文物醫(yī)院。同行的是幾位文物、文史專家，其中榆林學院博物館副館長韓康曾參與陜西省石窟的文物普查，陜北榆林一帶的石窟調查研究他全程參與。
經過一番觀察以及與萬佛洞石窟周邊環(huán)境的對照，韓康認為，石雕應該是明代的，造像完整、雕工精美，是難得一見的藝術珍品。在對石雕以及周邊散落的蓮花紋拱形石雕的弧度進行一番衡量后認為，石雕是屬于石窟藻井上的跌落部分。上面講述的應該是一個完整的故事，應在佛教的典籍中有所記載。
石峁遺址在最初尚未開掘時，根據(jù)當?shù)氐拿耖g傳說以及地方史學，曾有過此處是敕建英寧府的說法。但隨著考古的正式開掘，這樣的民間傳言很快就被推翻。
關于歷史的浮想聯(lián)翩戛然而止，但關于石窟文物的發(fā)現(xiàn)及后期的開掘保護又有了新的開始。
高家堡的千佛洞、萬佛洞是在天然石質上開鑿，仿照現(xiàn)實房屋的結構布局設計的。石質的石柱、斗拱、門窗精致入微，經鑒定有唐、宋、元的遺風意蘊。萬佛洞石窟造像是陜北石窟開鑿的一個縮影，在歷朝歷代的繁衍生息中，留存歷史、寄托精神。
但石窟最初的發(fā)掘，是從采石開始的。如果不是采石，石窟的精彩也許難以被發(fā)現(xiàn)，但如果不是采石，石窟中的秀色該被保存的多么完整，呈現(xiàn)給我們的將不再是太多的猜想和團團迷霧。
高家堡的故事太多了，猶如厚重的大書，每頁都寫滿了精彩。
石峁遺址自不必說，從遠古駛來的浩瀚讓人看見以前未知的輝煌世界，文化的奇幻和豐富顯示了它的偉大。在悠久的中華文明起源階段，這里有黃土，利農耕，黃河水道連接四方……曾有什么樣的文明駐扎于此，在考古專業(yè)人員的攻堅下，它的神秘面紗正在緩緩褪去。
就在石峁遺址的腳下，越過千年，又從新的起點上重寫繁華。
作為陜北四大名堡之一，高家堡古城山河形勝、城塞壯觀，居延綏三十六堡之冠。其六百年的歷史是屬于城垣的，這里山環(huán)水繞，城墻的高筑前也許就該是田園繁榮、熙熙攘攘了。不然為什么要在開闊的大道邊建設一座軍事堡壘呢？依靠天險地勢防守的功能應該是稍遜了，但這里除了有重兵把守外，還有屯田的軍民，有往來的客商，有和平的向往，最終讓繁盛取代了兵械的冷冽。
夯土為垣，磚石包砌，形制規(guī)整，堅固厚重。宛如銅墻鐵壁的古城直到跨入新世紀依然保存完好，屋舍星羅棋布，街巷四通八達。民居建筑有著陜北窯洞的渾厚，也有北方四合院的典雅。電視劇《平凡的世界》的取景又讓這里回望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追憶那代人的芳華。
再回到那塊精美的石雕上來，衣袂飄飄的古人在石上溫敦地生活著，從容不迫，一越千年。還有多少遺存、多少歷史等待追溯呢？蜂寺、羅漢窟、伏智寺……這才剛剛開始呢。
商貿、軍事、堡塞、山寺、石窟、古建……高家堡文化遺存就這樣在時光的交匯中，讓我們去追溯，去撥開重重迷霧，最終懂得珍惜，教會我們溫和、優(yōu)雅、細致地讀懂生活。
▌本文來源：榆林日報
編輯/ 高艷芳
責編/ 黃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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