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山為木葉山異名考
對于木葉山的考證,目前已成為一個熱門的課題。由于歷史文獻記載的木葉山的方位即西拉沐淪河和老哈河交匯處沒有山的痕跡,所以這個爭論近百年的話題至令仍然是個謎。人們盡管對木葉山的方位爭論不休,但是對于木葉山的涵意卻至今無人論及,特別是缺乏從更廣闊深入的領(lǐng)域內(nèi)對木葉山進行綜合性的探索。因此本文試從古民俗學和語言比較學入手,對木葉山的來源、音譯、地望以及相關(guān)的幾個問題展開討論,提出一些粗淺的看法,謬誤之處敬希方家教正。
一、木葉山應為同名異地的兩座山
木葉山是契丹族崇拜的民族發(fā)祥之山,其方位據(jù)歷史文教記載在今西拉沐淪河和老哈河的交匯處,據(jù)《遼史·地理志》載:“永州......有木葉山,上建契丹始祖廟,奇首可汗在南廟,可敦在北廟,繪塑二圣并八子神像。相傳有神人乘白馬,自馬盂山浮土河而東,有天女駕青牛車自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葉山,二水合流,相遇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屬漸盛,分為八部。每行軍及春秋時祭,必用白馬青牛,示不忘本云”。然而有些歷史文獻記載遼太祖和遼太宗也葬于木葉山,據(jù)《契丹國志》載:“7月葬太祖于木葉山,置州墳側(cè),名曰祖州,今有廟,其靴尚存,長四五尺許,謚曰大圣皇帝,廟號太祖”,“(大同元年)明年8月葬(太宗)于木葉山”。由于遼太祖陵在今巴林左旗哈達英格鄉(xiāng)石房子村,加之遼史記載的木葉山所在的西拉沐淪河和老哈河交匯處無山可覓,所以有些學者認為木葉山應在祖陵附近。
木葉山究竟在西拉沐淪河和老哈河之間,還是在祖陵附近,木葉山究竟是一座山,還是同名異地的兩座山,只要對記載木葉山的歷史文獻進行深入地分析,結(jié)論是不難做出的。首先,記載遼太祖葬于木葉山的《契丹國志》所說的木葉山并不是契丹族崇拜的民族發(fā)祥之山。據(jù)《契丹國志·契丹國初興本末》載:“(契丹)地有兩水,曰北乜里沒里,復名陶猥思沒里者,是其一也,其源出自中京西馬盂山,東北流,華言所謂土河是也,曰裊羅箇沒里,復名女古沒里者,又其一也,源出饒州西南平地松林,直東流,華言所謂潢河是也。至木葉山,合流為一,古昔相傳有男子乘白馬浮土河而下,復有一婦人乘小車駕灰色之牛浮潢河而下,遇于木葉之山,顧合流之水,與為夫婦,此其始祖也。證明《契丹國志》所說的契丹族發(fā)祥之山其方位在西拉沐淪河和老哈河交匯處。至于同書所說的葬遼太祖處的木葉山應是同名異地的另一座山。又《契丹國志·宮室制度》載:“有四樓,在上京者曰西樓,木葉山曰南樓,龍化州曰東樓,唐州曰北樓”。文中提到的木葉山之南樓,據(jù)《遼史·地理志》載:“永州......太祖于此建南樓”??芍蠘撬诘哪救~山是指契丹族發(fā)祥之山,因在上京以南,故稱南樓,而祖陵位于上京西40華里,顯然南樓所在的木葉山是契丹族發(fā)祥之山,而非祖陵木葉山。契丹族發(fā)祥之山在上京以南還可以從《契丹國志》的另一條記載而得到驗證,(天慶九年)“夏,金人攻破上京路,祖州則太祖之天膳堂,懷州則太宗德光之崇元殿、慶州則望仙、望圣、神儀三殿,并先破乾、顯等州如凝神殿、安元圣母殿、木葉山之世祖殿諸陵,并皇妃子弟影堂焚燒略盡”。金滅遼是自南向北攻入上京的,位于上京以南的乾、顯二州和木葉山自然首先遭兵焚,而位于上京以北的遼帝諸陵被毀的時間要晚于上京被攻破的時間。此外,祖州天膳堂是供奉遼太祖天皇帝的享殿,而木葉山的世(始)祖殿,是供奉契丹族始祖的。可見兩河流域的木葉山和祖陵木葉山不僅地域不同,而且性質(zhì)也不盡相同。
祖陵和木葉山是契丹族神圣之地,遼帝每年都在兩地舉行大型祭活動,如果木葉山(契丹族發(fā)樣之山)在祖陵附近,那么必然兩種祭祀活動將密切相關(guān)的進行,或相隔很短的時間進行。事實上,遼帝祭祀木葉山的活動卻從來都是單獨進行的,從來未見有任何關(guān)于祭遼太祖時同時或隨后祭祀木葉山的記載。從文獻記載來看,遼帝祭祀木葉山的巡幸路線和巡幸祖州的路線相反,如《遼史·太宗本紀》載: “(神冊十二年,12月甲申,東幸,祀木葉山”。而祖陵在上京西北方。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初步判斷《契丹國志》記載的木葉山是兩座同名的山,后人不加區(qū)分地將兩座重名的山誤植于一地,從而增加了對木葉山考證的困難。
我們知道,歷史文獻記載的木葉山即西拉沐淪河和老哈河交匯處并沒有山岳可尋,木葉山顯然不在當今的兩河交匯處。但是這并不等于說木葉山根本就不在兩河之間。事實上根據(jù)歷史文獻記載,木葉山就在兩河之間的某一座山岳,只不過目前還未得到確認而已。據(jù)《遼史·地理志》記載:“木葉山,上建契丹始祖廟,奇首可汗在南廟、可敦在北廟,繪塑二圣并八子神像”。根據(jù)建在木葉山上的兩座始祖廟的排列制度分析,這兩座廟的方向應為面向東方南北并列的建筑。這種東向并列的建筑格局首先是和契丹族的尚東習俗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其次,南北廟并列的布局正好代表了來自南北方的兩個始祖。土河在南,南廟代表的是從土河而來的神人男始祖;潢河在北,北廟代表的從潢河而來的天女女始祖。這種始祖廟格局和西拉沐淪河與老哈河北南東流,然后匯于一處的自然地貌相吻合,也充分驗證了歷史文獻記載的可靠性。而這種自然地貌在祖陵是根本找不到的。
根據(jù)文獻記載,遼代時期木葉山并不在兩河交匯處,而是在兩河交匯處以西距離土河較遠位于潢河南岸的一座山岳。據(jù)《遼史·太祖紀贊》載:“奇首可汗生都庵山,徒潢河之濱”。又據(jù)《遼史·禮志》載:“興宗有事于菩薩堂及木葉山遼河神”。又《遼史·圣宗本紀》載:“(天祿十二年秋)6月申午,祠木葉山及潢河”。證明木葉山距遼河很近,故將祭遼河神的神廟建在木葉山上。西拉沐淪河和老哈河是遼河的兩大支流,現(xiàn)在一般習慣將兩河交匯處以下稱為遼河,在古代都一直視潢河為遼河的正源,故而潢河又稱遼河。如《遼史·后妃列傳》載:“太祖淳欽皇后述律氏, ......嘗至遼、土二河之會,有女子乘青牛車,倉卒避路,忽不見,未幾,童謠日:“青牛嫗,曾避路”。又《遼史·圣宗本紀》載:“(開泰八年)5月己亥,遷寧州渤海戶于遼、土二河之間》??梢娺|河是潢河的另一種稱謂無疑。
有的學者將木葉山定在西拉沐淪河北岸的西拉西山,其實木葉山并不在西拉沐淪河北,而在河南濱河處。如果木葉山在河北岸,那么建在山上南北兩座的始祖廟的位置將無法解釋。另外,在我們調(diào)查西拉西山的建筑布局時發(fā)現(xiàn),所有的建筑都是南向,建筑布局均為中軸線配置,沒有發(fā)現(xiàn)東向的南北兩廟建筑形式,這顯然和歷史文獻記載不合。從宋人使遼行程錄分析,宋代使臣去木 葉山只渡土河而未過潢河,如《宋綬行程錄》載:“(香子山館)90里至水泊館,渡土河,亦云撞水,聚沙成墩,少人煙,多林木,其河邊平坦處,國主曾在此過冬。凡80里至張司空館,70里至木葉館,離中京皆無館舍,但宿空帳,又至木葉山,30里始有居人,瓦舍及僧舍。又經(jīng)荊榛荒草,復渡土河”①。長泊在今奈曼旗境內(nèi),宋綬是沿著孟克河北循。過土河的地點應在今翁牛特旗白音套海一帶②,按兩河之間最東端山岳今西拉沐淪河南岸海日蘇山脈計算,白音套海距海日蘇山脈約140華里,和宋綬渡土河行150余華里至木葉山的距離相差無幾。
宋綬至木葉山后又按原驛道返回,從而復渡土河,表明木葉山在潢水之南無疑。
西拉沐淪河和老哈河下游,是科爾沁沙地平原的向西延伸部分,兩河之間均為平坦的沙地,加之落差很小,河床幾乎沒有下切,很容易造成洪水季節(jié)的河流改道。我們目前所見到的兩河交匯處并不能代表古代兩河的交匯處。本葉山是公元4世紀以后契丹族確立的民族發(fā)祥之山,160年來兩河交匯處的河道變遷情況我們無從查考,但是從契丹族關(guān)于民族起源傳說中推算,公元4世紀經(jīng)潢河和土河的交匯處應在今海日蘇山脈的東端,經(jīng)過1800多年的歲月滄桑才下移到大興一帶。盡管在遼代兩河交匯處,就已經(jīng)距木葉山很遠,但是木葉山這座標志著契丹民祥發(fā)祥的圣山卻仍然被契丹人崇拜著,有些學者不考慮兩河流域的古代地質(zhì)、水文情況,到現(xiàn)在的兩河匯合處去尋覓木葉山,其結(jié)果是可想而知的。
在今巴林左旗林東鎮(zhèn)西北40華里處,即遼太祖陵附的木葉山,過去一些研究者往往將此山和位于兩河流域的木葉山相混淆,根據(jù)文獻記載分析,祖陵附近確實有一座和木葉山同名的山,據(jù)《冊府元龜》卷980載:天成元年(遼天顯元年)9月,幽州趙德鈞奏,先差軍將陳繼威使契丹部內(nèi),今使還得狀稱:今年7月20日,至渤海夫余府,......其月27日,阿保機身死。8月3日,隨阿保機靈柩發(fā)離扶余城,......繼威見契丹部族商量來年正月,葬阿保機于木葉山下”。陳繼威奉使契丹,在渤海余府恰逢契丹部族的首領(lǐng)議遼太祖葬于木葉山下,系親耳見聞,身臨其境,不會有誤。木葉山只能在祖陵附近。遼太祖死后,曾將生前親近隨從多人殉葬,史料也稱這些人隨葬木葉山,據(jù)《宏簡錄》載:“太祖崩,后言、召從行將帥等妻謂曰:我今為寡婦,汝等豈宜有夫,因殺大將百余人,曰:“可往從先帝于地下。左右有過者,亦多殺于墓隧中。因事怒趙思溫,使送木葉山,不肯行,責之,對曰:“親莫若后,何乃不行?乃斷一腕的中而釋思溫不殺”,由此分析亦可知,祖陵附近的木葉山和兩河流域的木葉山不是一座山,而是名稱相同位于兩地的兩座山岳。另外據(jù)《宋綬行程錄》稱:“至木葉山,......木葉山本阿保機葬所,又云祭天之地。東向設(shè)氈屋,題曰省方殿,無階,以氈籍地,后有二大帳,次北又設(shè)氈屋,題曰慶壽殿。去山尚遠,國主帳在氈屋西北,望之不見”③。宋綬的木葉山之行,是作賀千齡節(jié)的使臣前往木葉山下拜見在此捺缽的遼圣宗的。在他的行程錄中將遼帝的牙帳作了十分詳盡的描述,對木葉山上的始祖廟建筑卻只字未提,顯然他對牙帳的記載是其親眼所見,而木葉山的記載是他從伴宋使那里聽說的。宋綬并沒有參拜木葉山始祖廟的使命,他只不過是途經(jīng)木葉山,加之他對契丹地理和風俗習尚知之甚少,所以他對木葉山的記載也是模模糊糊的。宋綬在途經(jīng)木葉山時,對于木葉山的崇高地位和作用,伴宋便必然要向他介紹,即木葉山是契丹發(fā)祥之地和遼太祖的葬所,由于宋續(xù)不了解遼國有兩座木葉山,在歸國后撰成的行程錄中,誤將兩座木葉山并為一山。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他的行程錄中關(guān)于木葉山的記載都證實了除兩河流域的木葉山以外還有一座木葉山,那就是位于遼太祖陵附近的木葉山。
二、祖山是木葉山的漢譯
木葉山作為契丹族的發(fā)祥之山,在契丹人的心目中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契丹人為什么將民族發(fā)祥之山和埋葬遼太祖的山冠之以木葉稱謂,木葉這句契丹語究竟表述的是什么意思?過去一直為史學界所忽略,然而對木葉山的翻譯和解釋,是木葉山研究中的必要前提,經(jīng)過幾年來的研究對此,我初步認為,木葉山在漢語里應是祖山的意思,兩河之間的木葉山和祖陵附近的木葉山是契丹族形成時期命名的民族祖先發(fā)祥之山和迭刺部命名的部落祖先發(fā)祥之山。
契丹族是東胡族系的一個民族,東胡族系的諸民族歷來以命名一座高山作為民族起源象征的歷史傳統(tǒng)。東胡族系的早期民族在民族剛剛形成的時候,在民族生活的區(qū)域內(nèi)推舉一座高山作為民族起源之山而加以崇拜,并將民族的始祖演繹成是從這座高山上出生并繁行的神話,使對山的崇拜演變成一種以祖先崇拜為主的宗教信仰。后來隨著社會的發(fā)展,民族的遷徙分化組合,又出現(xiàn)了許多新的民族共同體,以東胡族系為主體組成的新民族,在新民族組成之時,遂在這域內(nèi)命名一座高山為新民族發(fā)祥之山,這個新的民族起源之山的名稱,有的根據(jù)祖先民族起源之山的名稱安在新民族起源之山的名稱上,如鮮卑族東遷到遼西地區(qū)之后,重新組合成以鮮卑族為主體的幾個新的民族共同體,遂在遼西地區(qū)命名了幾個新的鮮卑山④,作為新民族起源的標志。有的山名是根據(jù)山峰的某些特點,如烏丸山是根據(jù)山的紅色而得名的⑤。有的山名很可能依據(jù)崇拜的特點而直接命名,如將兩河之間的一座山岳命名為祖山,意即祖先發(fā)祥之山。東胡族系的諸族,不僅僅以民族為單位擁立一座高山為民族起源之山,在各個部落、聚落以血緣關(guān)系為單位,也在部落、聚落區(qū)域內(nèi)命名一座山作為部落的起源之山。以蒙古族為例,蒙古族除了將大肯特山作為民族起源之山之外,各個部落均在居地范圍內(nèi)命名一座高山為部落起源之山,并冠以罕山的稱謂,罕漢語譯為最高大的意思,即使是遷徙到草原丘陵地帶的各個部落,在居地附近并無高山可尋的情況下,往往堆一座大石堆作為山的替代物作為部落起源的象征。每年都舉行隆重的祭祀儀式。這種蒙古語稱為額博的石堆又和蒙古語斡爾朵音相近,斡爾朵譯為祖居之意,這和契丹直接將祖先發(fā)祥之山命名為祖山有異曲同工之妙。如果我們將蒙古族的祭山傳統(tǒng)和契丹族的祭山傳統(tǒng)比較,就會發(fā)現(xiàn)木葉山的名稱和契丹族及其各部落的祭山傳統(tǒng)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兩河之間的木葉山由于歷史文獻記載明確姑且不說,我們重點分析一下祖陵附近的木葉山的名稱由來。據(jù)《遼史·地理志》載:“祖州,......有祖山、山有太祖天皇帝廟,御靴尚存。又有龍門、黎谷、液山、液泉、白馬、獨石、天梯之山”。這些山名中必有一座是木葉山,這些漢譯山名,哪一座是契丹語木葉山呢?從木葉山在契丹族的崇高地位考慮,地位一般的山岳是不會冠以木葉山稱謂的,只有地位極為顯赫的山岳才有資格享受如此殊榮,遼史將祖州眾多的山峰中祖山排在了第一位,說明祖山地位高于其他山峰,另外在宋人使遼行程錄中也僅記載祖山而不提其它山峰,如《富鄭公行程錄》載:“至長泰館,西20里許有佛寺民舍,云即祖州,亦有祖山、山中有阿保機廟”⑥。如果將祖山這座迭剌部確立的部落起源之山和兩河之間的木葉山這座民族起源之山從山名和內(nèi)涵作比較,木葉在漢語里很可能表述的是祖先的意思,祖山就是木葉山的漢譯。
祖山是迭剌部命名的部落祖先發(fā)祥之山,迭剌部所建的宗廟石室,就是迭刺部按祖先民族“鑿石為祖宗之廟⑦”的傳統(tǒng)在祖山前方立的祭祀祖山的宗廟。契丹建國后,遼太祖在祖山下建立的斡魯朵,就是為奉祠設(shè)在這里的宗廟,據(jù)《武經(jīng)總要》卷22載:“阿保機既創(chuàng)西樓,又于西南筑一城,以貯漢人,今名祖州”。遼太祖死后,祖州又增加了奉陵邑的內(nèi)容,成為集奉祠宗廟和看守陵墓的一種行政建置。
按照東胡民族祖先起源的傳統(tǒng)觀念,各民族的祖先都是從祖先發(fā)祥的山上出生的,所以死后各民族的祖先也要歸葬到這座山上去,在東胡族各民族處于黎明時期,一般的盛行二次葬,人死后需要靈魂脫離肉體,魂歸祖先發(fā)祥之山⑧,但是到了晚期,隨著漢文化的傳入,土葬開始流行,出現(xiàn)了土葬于民族或部落發(fā)祥之山的新變化。據(jù)《遼史·地理志》載:“祖州,上,節(jié)度。本遼右八部世沒里地,太祖秋獵于此,始置西樓。后因建城,號祖州。以高祖昭烈皇帝,曾祖莊敬皇帝、祖考簡獻皇帝、皇考宣簡皇帝所生之地,故名”。遼太祖的四代先祖都出生在祖山下,說明迭剌部大人按照祖先起源于祖先發(fā)祥之山的傳統(tǒng)將部落大人的妻子臨產(chǎn)前送到祖山下,生下子女以世襲部落大人的職位,這是東胡族系進入階級社會以后祖先崇拜演變成對權(quán)力崇拜的表現(xiàn)形式。這種分析是基于對祖山及其附近地帶的自然環(huán)境所得出的結(jié)論。祖山附近是山壑縱橫的多石山地,自然條件較差,即不適于放牧,也不適于居住,人類除了特定的需要之外、是不會選擇在這里居住的。迭剌部部落首領(lǐng)的居住區(qū)一直在烏爾吉沐淪河和沙里河交匯處一帶,這一帶是水草肥美的山間平原,是游牧民族最理想的生活區(qū)域。最遲在唐代早期,這里就是契丹族的政治中心,為松漠都督府所在地之一。遼太祖的四代先祖都是契丹部落聯(lián)盟的頭面人物,其居住地應在上京一帶,不可能選擇祖山一帶作為居地,遼太祖四代先祖之所以生于祖山,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受祖先崇拜觀念的制約。
這就和奇首可汗和可敦遇木葉山為配偶,在木葉山生下契丹八個部落始祖以及契丹始祖奇首可汗生于都庵山,遼國五代祖勃突生于勃突山一樣,應該是一種將對山的崇拜和祖先崇拜融合為一體所形成的傳統(tǒng)觀念所導致的。
按照東胡族系的傳統(tǒng)觀念,各部落大人生要生在祖先發(fā)祥之山,死時還要歸葬到祖先發(fā)祥的山上去。并在死后遺體要停放在宗廟內(nèi),據(jù)《遼史·太祖本紀》載:“(天顯元年9月)丁卯,(太祖)梓宮至皇都,權(quán)殯于子城西北”。次年八月丁酉,葬太祖于祖陵”。祖州內(nèi)城西北正好是迭剌部祭山宗廟石室所在地,石室內(nèi)放置了一個相當大的石床,這個石床便是遼太祖停靈的位置,將遼太祖置于宗廟內(nèi)停靈一年,實際上就是按照契丹古老葬俗讓遼太祖的神靈回到部落發(fā)祥之山上去,待一年后再按照中原的葬俗“太祖陵鑿山為殿,日明殿。殿南嶺有膳堂,以備時祭⑨”的方式安葬。遼代帝陵的埋葬區(qū)域特點也按歸葬習俗進行,遼太祖、太宗,穆宗都是葬于祖山一帶的群山;人皇王、世宗、景宗、天祚帝葬于契丹祖先民族命名的鮮卑山區(qū)(醫(yī)巫閭山);圣宗、興宗、道宗葬于勃突山附近,“慶州......遼國五代祖勃突,貌異常,有武略,力敵百人,眾推為王。生于勃突山,因以名,沒,葬山下”⑩。由此圍繞祖先發(fā)祥之山形成三大皇陵歸葬區(qū)。即使是契丹的貴族和平民百姓,也按歸葬習俗安葬在各部落的區(qū)域內(nèi),遼史記載的許多貴族官吏遠在幾千里外做官,死后也要不遠千里歸葬祖堂就是這種歸葬禮習俗的反映。至于為何契丹人不葬于兩河之間的木葉山,這主要是由于兩河之間不適于土葬造成的。兩河之間均為的沙地,砂質(zhì)土壤不易固定,地下水位極淺又不易深埋,如果土葬,不但地表難以建立封土堆積,天長日久就是砂走棺露。此外兩河之間沒有像大興安嶺和醫(yī)巫間山那樣氣勢磅礴,山青水秀的山脈,遼代皇帝埋葬又將堪輿地理術(shù)作為依據(jù),兩河之間也沒有像堪輿地理術(shù)所要求的葬地,遼代皇帝不以兩河之間木葉山作為葬所其原因概源于此。
從語言比較學角度對本葉山進行解釋,在木葉發(fā)音相近的語言中,也能找到和祖先發(fā)祥有相近之處的詞匯。蒙古語和契丹語同屬阿爾泰語系,兩種語言在語法和發(fā)者方面有許多相近的地方。蒙古語都葉,和木葉發(fā)音相近,譯為祭記之意,是否可以這樣推斷,契丹語木葉山之意即漢語祭祀的祖山之意,所以生活在遼國的漢人按漢語將木葉山翻譯成祖山,而不用契丹語木葉山,這和漢人稱潢水而不稱契丹語女古沒里是一個道理。
按照木葉的發(fā)音去尋找和契丹祖先發(fā)祥之山有關(guān)的山脈相對照,我們發(fā)現(xiàn)稱作木葉山的山還不止兩處,契丹始祖所生的都庵山,也是契丹語木葉的另一種音譯。木葉和都庵發(fā)音基本相同。都庵山位于老哈河上游,是契丹族未形成之前奇首可汗所在部落的發(fā)祥之山、后來奇首可汗所率部落東北遷徙到兩河交匯處,和其它部落融合形成契丹族之后,遂將兩河交匯處的一座山命名為新的木葉山(都庵山)并以此作為新民族成立的標志。
在《契丹國志》等較早期記載木葉山的歷史文獻中,一般地將祖陵附近的祖山按契丹語稱為木葉山,將木葉山稱為祖山的僅僅見一處即《富鄭公行程錄》,顯然該行程錄未經(jīng)葉隆禮修改原文便收于《契丹國志》中,表明宋代歷史文獻仍習慣按契丹語稱祖山為木葉山。到了元代編修《遼史》時,《遼史》里再也見不到稱祖陵有木葉山的任何記載?!哆|史》的編纂者可能在收集史料注意到兩處同名的木葉山容易給人造成地理上的混亂,同時也避免在注釋上的麻煩,所以在編書過程中統(tǒng)一體例,將祖陵附近的木葉山一律按《富鄭公行程錄》所稱的祖山稱呼,而將兩河之間的木葉山保留。然而后人不知《遼史》編纂者的原意,反而在對木葉山的考征上增添蛇足之筆,使原本就清楚的史事變的愈加混沌不清,現(xiàn)在實有還其歷史本來面目之必要,本文所闡述的目地就在于此。
注釋:
①③《宋會要》卷162。
④《太平御覽·地部》10鮮卑山條引《十六國春秋》:“慕容麾,先代君遼左,號曰東胡,......秦漢之際為匈奴所敗,分保鮮卑山,因復以為號也,棘城之東。塞外又有鮮卑山,在遼之西北100里,與此異山而同”。
⑤關(guān)于烏桓山的得名,據(jù)丁謙:《后漢書·烏桓傳地理考證》載:“烏桓因山得名,烏桓者,鳥蘭之轉(zhuǎn)音也。蒙方語紅曰烏蘭,故傳又稱赤山??加文劣?阿魯科爾沁旗北烏蘭峰,與烏珠穆沁旗接界”。
⑥《契丹國志》24
⑦《魏書·禮志一》。
⑧《北史·契丹傳》載:“父母死而悲哭者從為不壯,但以其尸置于山樹之上,經(jīng)三年后,乃收其骨而焚之"。
⑨⑩《遼史·地理志》。
作者:張松柏
編輯: 烏伊罕、任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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